步入回廊,便听到阵欢快的笑声,垂帘刚掀起,一个小小的人影跌跌撞撞冲到眼前,夜天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小人免了跌跤,抬脸看他,咯咯地笑。
原来是元修刚学会走路,正乱跑,后面侍女们怕他跌倒赶着来扶,没想到夜天湛进来,险些也撞在一起,急忙跪下:“王爷!”
乌髫低垂,绣帛长衣依次逶地,夜天湛挥一挥手让她们免礼,抱起元修。元修前些日子认生,还有些怕他,现在已经学会叫父王,攀着他的脖颈连叫了两声。
靳慧上前见过他:“王爷别让这小魔星缠上,快先暖暖身子,还有些咳嗽,再着了寒气可不好。”
她将元修抱过来,素儿替夜天湛掸了身上的雪,奉上香茗。
院中雪落纷纷,屋里温煦如春,麒麟铜炉里丝丝银炭烧得正暖,空气中散着木樨枝的淡香,几分疲乏不觉就松散下来。夜天湛舒心地深吸一口气,面前靳慧的脸被炭火映得微红,那抹轻霞般的浮晕让她看起来有种娇媚的韵致,海棠色的重锦罗裳,雪凝般的肌肤。她正拿了一个冬梨亲手削给他,梨子水灵灵的薄片自她的指尖落下翡翠玉盏,仿佛一片白石沉入碧潭深翠,她就像临水的一株虞美人,婉约而娴静。
看着眼前美妻娇儿,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雪声,夜天湛忽而起了兴致,转头吩咐道:“来人,去取府中藏酒,难得好雪景,应当围炉煮酒,把盏赏雪才是。”
素儿忙答应着去办,过不多会儿却匆匆忙忙回来,酒没有拿来,只悄悄将靳慧请到一旁说了几句话,靳慧听后似乎有些惊讶,皱眉不语。
夜天湛正将手笼在炭火上取暖,“什么事?”
靳慧勉强笑笑:“一点儿小事,也没什么,我去看看就回来。”
夜天湛也不追问她,“素儿?”
素儿见他问过来,不敢再瞒,跪下求道:“王爷,求您和夫人救救桃儿吧,她快要让王妃打死了。”
夜天湛抬眸:“怎么回事儿?”
素儿犹豫,靳慧道:“是我不好,没约束好下人,桃儿忘了规矩,那天错叫了我一声‘王妃’,我过去赔个礼就行了。”
夜天湛眼角冷冷一挑,抬手便将那镶金拨钳掷进了雪炭,火星飞溅,落了一地。
激浊浪兮风飞扬
昊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帝都一如既往地缀金张彩,焕然一新。瑞雪锦绣,轻盖红楼碧阁,让这天地显得格外静谧。比起其他地方,一向热闹的上九坊虽也是鞭炮起伏、车水马龙,但却有种凝重的气氛如雪下冻层,厚厚沉积,经久不化。
从初一清早直到初十,湛王府门前轻车走马,络绎不绝,从未间断。正考司中账册如山,珠算连响,昼夜无休。
新正元日,昊帝携皇后登明台接受朝臣朝贺,赐宴太华殿,却取消了其他庆祝活动,接连颁下数道圣旨,督促亏空清查。其决心之大令那些阀门贪蠹心惊胆战,更令不少清官直吏拍手称快。
中枢亏空查得顺利,致远殿龙案之上很快堆满了大臣请罪的奏疏。夜天凌显然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全部发回通政司,真正让他关心的是入驻各州的监察御史们每隔三日八百里快递入朝的奏报。
和中枢相比,各州可谓全军覆没。谁都知道这所谓的政治清明必有隐情,但却始终无法切中要害。究其原因,问题还是出在用人上,那些监察御史虽然是刚正廉洁,但毕竟自来在帝都为官,不能完全了解下情,仅仅监督各州官员自行清查,官官相护,串通一气,自然难以奏效。因此这个新年成了夜天凌和卿尘最不轻松的新年。
初十复朝,抱病已久的湛王重新入朝理事。早朝时间未到,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肃天门前,他一出现,大家纷纷上前见礼。
湛王如往常般温言缓笑,因还在孝中,他穿的是一身素锦五龙冠服,不加纹饰,不缀金玉,虽看起来形容清减了些,举手投足间那风采却依旧夺人眼目。朝臣众星捧月般围在四周,他如白鹤独立,卓然不群,俨然冠领群伦。面对众臣的逢迎问候,他一律是淡笑相对,卫宗平站在离他数步之遥的地方,思量着该如何上前招呼。
那天在尚书省和殷监正闹得不欢而散,卫宗平回去以后气性平息,倒生出些悔意。最近清查亏空、丝绸折俸,大多数朝臣都对昊帝腹诽颇深。年前有几家大的绸缎坊突然闭门歇业,坊间火热的丝绸生意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官员手中的丝绸眼下无人敢买,也无人敢卖。紧接着,帝都中又流传起一些说法,暗指莲妃当年所育并非皇族血脉,朝野上下传言纷纭,渐生动荡。卫宗平审时度势,湛王看来是越发占了上风,步步先发制人。何况再怎么说,湛王妃可是卫家的女儿,这他不得不思量。
但是年初三卫嫣回门相府,竟然满腹怨怒。卫宗平和夫人追问方知,她前些日子为点儿小事责罚府中一个侍女,湛王却当着府中众人驳她面子,不但亲自拦了下来,还将人从她那里带走。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隔日府中掌仪女官前来知会,湛王竟给了那女子侍妾的名分,命其随侍烟波送爽斋。
卫嫣气得不轻,认定湛王这是借此事偏袒靳慧。卫宗平听了后立刻敏感地想到最近和湛王的关系不甚融洽,这莫不是一个警醒?想到此处,他往湛王看去,湛王的目光正巧越过几个大臣落在他这边,清俊的眸子勾起一笑。
卫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