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同门十二年,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悲伤,失措而惶恐。
姬燕歌和他坐在剑阁里,一面望着那些佩剑,一面道:“黄师兄,我有两个计划。”
黄宗石看她不住哽咽,竟有些好笑,只道:“师兄听着,你说。”
姬燕歌道:“十二城里有师兄师姐不服我,他们之中若有贤才,我……”
黄宗石道:“我还道怎么了,原来几天里你却在想这事?我听师父说,先掌门八岁起拜入昆仑,六十三岁成为昆仑掌门,执掌三十二年。先掌门识人无数,何等睿智清明,又不似白帝对你有些偏爱,他传你长老之位岂是一时兴起,又岂会让一介庸才毁了门派。”
姬燕歌听了默默无语,忽然道:“师兄,什么是容峥的预言?”
黄宗石一怔,对她道:“你知道了?”
姬燕歌摇头道:“师父死前提过几次,他说‘是容峥,是容峥的预言’。我若知道,还问你什么。”
黄宗石默然许久,终于开口,望着她郑重道:“世间万物有其生,必有其死,这是道法自然,和命无关。小歌,你仔细想想,当年三□□里都愿收你为弟子,可你却留在燕墟城上哭闹个不停,不肯到玉京城来,这是天命吗?还有,自你记事那年起,却仍选择留在昆仑,没有回中原去,这是天命吗?所谓的‘命’:善恶正邪,是非黑白,不过是人的选择。
“纵是容峥多么伟大,那时你还年幼,若被他轻易算准了一生,岂不是太……”,黄宗石一时词穷,只道:“掌门既传你长老之位,十二城弟子共同见证,你便是昆仑长老。究竟是让位给旁人,还是像你师父一样,当世宗师,后世敬拜,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小歌,你信命吗?”
姬燕歌摇了摇头。
黄宗石随即笑道:“这就是了”,他低头看了看提灯中烧了一般的蜡烛:“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姬燕歌一笑,起身和他并肩走出去。
“这天下什么事不是闲事?若我是你当上长老,何必管旁人闲话?温然如玉,君子坦荡,所以我佩服武当派的沈师兄。”
黄宗石走在前面。他的师父余青授是玉京城上最刻板的长老,而此刻月光照在他的肩头,映出斜长的人影。
姬燕歌和他一起走下双桥,一时心中竟说不出的释然爽朗,闻言只暗道:子珣却有别的难处,你不知道罢了。
却听黄宗石道:“对了,方才你说你有两个计划,第二个计划呢?”
姬燕歌笑道:“黄师兄,你是余长老的弟子,这个忙只有你帮的上。”
黄宗石道:“一定又是什么规矩之外的事。小歌,这一点你和瑶光一模一样,当真是师兄妹。先说来听听。”
姬燕歌道:“你去玉京城上藏经的白云观里,替我查一个人。”
黄宗石心下一转,蹙眉道:“可是你还怀疑什么人?白帝仙逝,好容易昆仑尘埃落定,无根无据,莫再想什么报仇的事。”
姬燕歌却道:“不,你不知道。师兄,你不替我去,我自己去。这一件事,我非查不可。”
黄宗石听她说的郑重,不禁道:“罢了,你说吧。查什么人?”
“楼红萼。”
某一日深夜,在昆仑雪最深的时刻,十二□□上次第点起了长明灯。
“姬长老请各位到太虚宫下会合。”
从前的姬师妹变成了姬长老,昆仑众人难免有人不服,芙蓉玉树,甚至在弟子中流传这对师兄妹间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太虚宫上,姬燕歌的脸映在清寒月光里,对众人道:“当年与归来墟一战后,昆仑山脉损伤甚重,若没有四剑镇守,只怕时日一长,会有山崩之祸。如今泰古、黎阿、寒虬三剑已在太渊阁中,唯独春水剑留在云梦大泽。掌门已经准许,十五日后,挑选弟子与我去云梦泽……”
话未完,当即有人道:“不可!先掌门和白帝曾去云梦泽拿剑,先掌门和青师当场身死,白帝重伤而归。姬师妹以为自己能胜过两位前辈不成?”话语间仍叫“姬师妹”,显然并不服她。
姬燕歌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何法?”
又有人上前道:“庞修长老年年赴云梦泽,和青师前辈相商。如今青师已死,他的弟子兴许肯交出剑来。”
姬燕歌道:“昆仑二十余年以礼相待,青师尚不肯交剑,如今云梦泽换了主人,他的弟子青出于蓝,却有什么把握。天下事若靠唇舌就能摆平,还要刀剑何用?退下!”
那人还要说话,却听她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