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傍晚,冷清洋和简朴张罗着要离开,搅局的父子两个也没有再出现。
黄菜花很不舍地拉着冷清洋的手,把冷清洋送到弄堂外面,嘱咐着让冷清洋多回来,外面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和她说。
冷清洋接连点头。
时光催着岁月,世间万物避免不了地留下痕迹。但继母对他的那颗心,却还一如从前。这让冷清洋十分感动。
一个人疼不疼你,在不在乎你,且在乎的是你的人还是你的钱,从短短的几句话、一个照面里就能看出来。
这一天里,连刘大勇都试图地问过冷清洋。冷清洋现在在做些什么,赚了多少钱。黄菜花却只字未提,一句未问过。反复只说着让冷清洋注意身体,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在外面受欺负了,还是要回来,有她黄菜花在,这里永远是冷清洋的家。她黄菜花一天不死,总还是可以替冷清洋擂鼓助威的。
坐在车里,冷清洋和简朴都很沉默。眼看着过两个路口,就到简朴所住的小区了。冷清洋却突然把车停到了路边。
简朴偏向车窗的头,连忙回过来去看。驾驶位的冷清洋,手还是握在方向盘上,泪水却湿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哥,你怎么?”
从未见过冷清洋哭的简朴,一时吓得愣住了,完全不知所措。
简朴清楚地记得,冷清洋听到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也只是红了眼圈,人如化掉了一般,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没什么,高兴。”
冷清洋这个回答让简朴只觉额上黑线叠起。高兴?有堂堂七尺男儿高兴成这副模样的吗?难道喜极而泣这种不可思议的词汇真会出现在冷清洋这种不可思议的人身上?
“哥,你为什么要打刘强?”
那一嘴巴,冷清洋可以不打的。商场打磨多年,简朴相信冷清洋绝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为那么一句胡话,轻易伸手。按冷清洋的思维,打刘强一下子,是会脏了冷清洋的手的。
“他进门时,看你的那一眼很无耻很猥亵,我还听说……他偷过你的胸罩。”
是的,十几年了,冷清洋没有回过这个家。可这不代表着,十几年里,他没有关心过这个家。有许多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只是没有出现而以。
“哥……”
简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远方轰然倒塌,感动像火山口喷出的溶岩四溢。
这么多年,总是想着为自己出气的人,兜兜转转,竟还是冷清洋。
简朴怕自己的泪水也会掉下来,刚扭过来没多久的头,又扭向了车窗那面,并递过一包面纸,“擦擦吧,哪有大男人哭成这样的。幸好没让妈看到。”
“我妈让我把……把这个给你。”
简朴缓了一会儿,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存折递给了冷清洋。
“这是什么啊?”
冷清洋也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接过了简朴手里的存折。打开一看,是七万元的死期存单。
“老家那边的房价不值钱,卖的又早,三室的房子就卖这么点钱。”
黄菜花来延海的时候,把老家的那套房子处理掉了。顶着刘大勇的唠唠叨叨,硬是把钱存成了冷清洋的名字。
“什么叫夫妻共同财产,我才和小洋的爸过几年,我和你过十几年了,也没见你能买个地窖回来,做人要有良心,冷清洋他爸死的早,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就这么一套房子卖了这么一点钱,我要是不给小洋留着,我还是人吗?你从这里白住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说的,没要你房钱不错了。”
黄菜花多厉害,几句话把刘大勇说得屁也不敢放了。
确实如黄菜花所说,刘大勇是身无片瓦地进了城里的,和黄菜花结婚后,住到了原先冷清洋父亲遗留下来的那套房子里。
这么多年下来,养着一大群孩子,钱总是很紧张,哪还能存得出买房子的钱,这要不是简朴接他们去延海那边,他们还得从这套房子里一直住下去的。
住着人家前夫的房子,刘大
勇的气焰更短了,黄菜花处理房子写谁的名字,他也就是背后唠叨几句,还让黄菜花听到教训了一顿。
冷清洋看着存折上的名字,久久不知说什么,最后,把存折又递还给简朴说:“我知道这钱给阿姨,阿姨也不能要,你帮我收着吧。阿姨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我想不到的,你帮我买。有什么大事,记得告诉我。”
在人心不古的年代里,为了房子可以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社会中,继母的这份心意,冷清洋只觉比金子还重,有些无法负担了。
时运终于在挠强挠到指尖断裂的悲惨情况下,把简朴盼回来了。简朴进家,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到九字头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简朴刚一进门,时运立刻扑了上去。
“好久不回去了,多呆一会儿。”
好几天了,简朴头一次和时运说超过三个字的长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