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捏了捏。石头有些分量,或是矿石也说不定。云帆并没有像折断大刀那般,使出很大力气去将它捏碎,他称了称手里的不起眼的石头,尔后用力将之掷出,喊了一声“去你的铜山”,便上了他的马,调转马头离开了。
铜山是一部历史,云帆的到来和离去,连一块石头都不愿带走。他带着期待而来,怀着失望而去。江湖是现实的,和朝堂一样,不爱光顾这一座被抛弃了的山。
云帆抛出去的那块石头砸中了一个秃子,砸到秃子的手腕将他刚要放进嘴巴的生番薯砸落。手部吃痛,秃子忿忿地站了起来,他躲在草丛旁边的一个低洼的洞穴内已好几天了,辗转到了铜山镇,到了这座荒废的山上,他本以为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为安全起见这几天他不敢生火,只吃一些生生的食物,没想到意料之中的宁静没过去几天,就在这个上午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块击碎了。他很生气,想张嘴大骂几声,很快便忍住了。
秃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山腰之上透过草丛往下看,只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年骑着马的离去。莫名其妙的怒火无处发泄,他不敢冲下去找那个少年的麻烦,因为他不是郭威,也追不上那已开始跑动的马匹。狠狠的吐了一口痰,秃子咬着牙低声骂了几句“他娘的”,然后一脚将那块不属于这里的石头踢到一边去,再悻悻然坐了下来。秃子就是秃子,却已不是当rì的秃子,他最近过得实在不好,如丧家之犬那般被追逐着,无一rì安宁。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呐?”秃子像是对着空气在说话。
一堆平铺着的干草里涌出一个长满胡子的人来,他伸伸懒腰,以低沉的语气言道:“秃子,要忍一忍,困难会很快过去的。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的番薯不吃啦?”他见到掉在地上的生番薯,忙弯腰捡了起来。
秃子判断石头就是从山脚飞上来的,自己被这种“无妄之灾”砸中,肚子里的气还未散去,听到自家大哥的问话,他回答道:“大哥,别提了,不知是那个缺德的家伙,到处扔垃圾,太没有公德心了。”
黑胡子jǐng惕地道:“秃子,有人来过?”他四处张望,未发现一人,仍不愿放松。
在山腰上隐藏着都能被山脚下的石头砸落嘴边的食物,是个人都会感到丢脸。秃子本来想不说的,不意一时口水多了,漏了口风,他只好解释道:“山下一个路过的家伙抛上来一块石头,我运气背,被砸中了。”秃子难得的脸sè发烫,只是他脸皮太厚,旁人很难看出他的难为情而已。
黑胡子连忙到了洞穴口,拨开草丛往下看,只隐约看到一人一马正往远处而去。他松了口气,回过头来,道:“秃子,就是那人?不可能吧,从山脚扔出的石头到达此处,这得需要多大的气力呀?会不会你弄错了。”他刚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紧张起来。没办法,谨慎点总是必要的,在刀尖上讨生活,顺风顺水这些年,是惬意的;最近的rì子却很不好过,被仇家和官府追赶着,这是他几十年来最狼狈的一次—如果不算上三潭镇的那一次挫折的话。
秃子正揉着手腕,听到这里才猛然一拍脑袋,以难以置信的语气答道:“是呀,大哥,刚才一时没有注意,没有往深里去想。幸亏老子没有骂出口来,要不然……”说到这里他心里有些后怕,他胆子不小,可这阵子差点成了惊弓之鸟,再遇上气力如此之大的人,若真的将自己和大哥的位置暴露,凭着那个少年的本事,真可能会被他缠上,后果就严重喽。
虽未见过那位少年的出手,凭着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无论是黑胡子还是秃子,能够看出来此少年应该是一个高手,不可轻侮,是他们眼力的判断结果,也是对未知危险的一种敏锐的感觉。感觉总是难以言说,只能意会的。两人同时点点头,沉默住了。
过了好一阵子,黑胡子才开口了,道:“秃子,看来这里已不大安全,咱们要换个地方。”
“好的,大哥。”秃子将剩下的食物对付完,擦了擦嘴巴。他的手腕仍隐隐作痛,看上去是肿起了,用口水擦一擦根本不凑效,只得忍一忍,换了地方再说。
各背着一包物事,黑胡子和秃子二人很快到了山脚。他们先是躲在一边jǐng觉的探察着四周环境,侯等了好一会,知道附近应该没有任何异常,才从藏身处出来,犹豫了一下,黑胡子带着秃子往某个方向走去。前方如何,或是迷烟,或是敌人,此时的他们已不去过多的考虑,他们背上的收获是丰厚的,这是他们的底气。若能远离此地,东山再起或者就这样靠着背包里的金银舒舒服服度过一生都不是难事。
马背上的云帆是悠闲的,他的家在不远处的章州城外。估算着离中秋还有十几天的样子,从铜山出来后,他已不急,不急着赶路。因为他想将自己的速度降下来,沿途风光虽一人,风是凉快的,人是畅意的。坐在马背上,经过了昨rì的磨合,马背之滑,在年轻的云帆看来,已不能影响到他的平衡。此时,他觉得像某些人那样倒骑着这匹劣马,亦能做到。
自信似乎从他的掷出那块普通的石头后,无来由的从隐藏着的位置出来了。他很高兴,低低地哼着歌,虽然他的歌声仍是没有进步,仍处处走调。云帆不以为意,驮着他的那匹马也不在意,它不会懂得来自异世界的音乐。马匹嘴里的苦味在稍离开那座山后,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它吞吃了相类的青草,果然顺利的抵消掉那份苦涩,而留下清甜。跟着这个主人,运气变坏后,接着会变好,马儿似乎有了这种觉悟,亦顺着其主人的心情,虽听不懂其人的歌声,也能奋蹄直前,或快些,或慢一些。它轻飘飘的往着那个目标而去,不用吃鞭子。
李瑱曾说过他在宁城安排了人手,是在暗中照应着外出的云帆,以随时通着信息,好叫家中的自己以及韩氏放心。这话不是吹牛,他确实有安排下去,因此云帆从花山下来,渡过龙江进了北门,吃完饭后遇上张劲,守候在小小宁城的暗中之人已知晓了,他忙用这个时代的联系方式将此条消息发出去,很快就到达李府。李瑱了然,也就代表韩氏知晓,所以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将要回来。本来韩氏想派出人手接云帆回府的,却被李瑱以培养云帆的dú ;lì能力为由,打消了韩氏的想法。
对于自己的父亲暗地里安排人手提供保护或帮助,云帆毫不知情。在他看来,身边的一切都很正常,他的离家一个月再到回家的路上,是没有发现任何的监视力量的。这并不是说云帆长进了的听力毫无用处,也不是李瑱安排的人如何之jīng明。云帆的未能发现暗地里的人,首先是他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也是他的经验不足,在行走中只顾着往前,往往不知道留意后方。更何况李瑱只在关键的节点安排了几个人手,对云帆的关注是远远的,并不大接近。同时,云帆以为自己一个普通人,尽管有着江湖梦,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很短,认识的人不多,表现得非常平庸,是不可能会引起有势力的土著们注意的,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第九十章 拦路
龙江经过宁城往东而去,到了铜山一带,江面渐渐变宽,是汇合了附近支流,而形成较大水系。到了铜山,一直往下过河口,这一段河流就叫南江。钟老头的《将进酒》里曾提到过“南江”,不知是不是指的眼前这条江水?云帆走了两程路,于江边稍作休息,望着这一条成了气候的河流,目光往东北而望,白县大概就在那个地方,而他的子芋兄弟想必早就办完了事,应回到家中罢。
在无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