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久不见面的石耳来习诊院找她,他似特意寻了个她落单的机会,韩笑会意,把门关上了。果然石耳有话说,他告诉她,他决定过几天就逃了。
“若你不后悔给我那小将军的玉牌,我过几日寻了机会下山,便去投奔那将军府去。”石耳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
“自然不后悔。只是为何你当日不走,如今不再有试毒之险了,你反而要动身了?”
“当日我若走了,你便是幕后之人的唯一目标,这么没良心的事我不能干。再说了,亏得我没走,这不把林姑娘的手段给查出来了吗?药房那处,可是我的地盘。”他顿了顿:“前些日子,公子找我办事,让我在私底下探探消息,他说神医先生的绿雪被换成了绿霜,外形一致,毒效相近,绝不会是偶然。显然制出绿霜之毒的人,对绿雪很熟悉,而且大有与绿雪一拼高下的意思。他怀疑对方不止换了毒,必定还留了书。”
“留书?”韩笑不明白。
“就是说,对方冲着公子下手,给神医先生难看,待神医先生察觉公子中的是绿雪,必会去查看存放绿雪的盒子,届时该会看到三颗与绿雪一模一样的绿霜和一封挑衅内容的书函。这样神医先生就会被气得狗血淋头,这该是下手之人的目的。”石耳耸耸肩:“这是公子推测出来的,但我觉得挺有道理。该是神医先生的仇家干的。”
韩笑认真想着:“那会不会林大夫发现了换药的事,他知道是谁所为,于是拿着绿霜与信函找那人对峙,结果遭了毒手。他落崖的时间太久,绿霜装在瓶中保存完好,而信函却被毁了。会是这样吗?”
石耳挠挠头:“很有可能,我也有这般猜过。要不然,就是林大夫确是想偷绿雪,结果刚把毒放在怀里,看到信函,以为是配方,正看呢,被人发现了,他唯恐事情败露后别人认为是他换的毒,于是想杀人灭口,没想到自己遭了毒手。不过公子说,无论是他去对峙还是他被人发现,那人都不会是换毒之人,公子觉得林大夫是阴错阳差的遭了毒手。因为若是换毒的人发现少了一颗毒,信也不见了,应该会把东西都补上,这样才能达到目的。他什么都没干,表示可能他已离开,或者他守在山上却不知情。”
韩笑听得他左一句公子说,右一句公子说,心里不由得更难过了,主子什么都没跟她说,却跟了石耳说,她在主子心里,真的是越来越不重要了吗?还是她沉迷医术,对主子疏忽了,所以主子才说听话乖巧的丫头不好找?可是他这么鼓励支持她做解毒典籍,又是为何?她想着想着,叹口气。
石耳以为她在感慨这桩事,遂道:“这事是有些乱,反正公子让我暗地里查一查当日林大夫失踪后各位大夫的情况,这些状况,跟在大夫左右的医仆们最清楚了。还有就是当初神医先生认为只是一颗绿雪被偷后,山里各人的反应。”
韩笑点点头:“象我们这般不知情的,定是也会认为少了一颗绿雪,只有那换毒的人会暗暗着急他的目的没达到,可那时再去放信或是做什么手脚,太容易暴露身份。”她忽又想到:“那你帮主子查事,怎么又想着要逃呢?”
石耳面露些许羞愧:“公子交代的事,我查了这段日子没查着什么确切的消息,但却听说了神医先生对我很是留心,上次我揪出了那个在药房里帮林姑娘换药的奸细,怕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被公子和神医先生都盯上,我铁定是要到头了。我想过了,公子吩咐我办的这事,我无论办不办得好,夹在他们祖孙二人中间,恐都不好交代,真不知会遭什么毒手,况且那幕后之人万一也狗急跳墙呢?如今公子不在山上,我听说神医先生近日行事神秘,恐怕他会趁这时机对我下手,所以,我思前想后,你说的对,我还是逃吧。”
韩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石耳这身份,留在山上确实太危险了,可她又自私的偏心向着聂承岩,石耳走了,那主子想找答案岂不是没了帮手?
石耳掏出一个袋子,塞到韩笑手里:“这给你。”
韩笑打开一看,竟是银两,她惊讶的抬头看石耳,却听他道:“我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没有月钱,吃穿用度全靠着公子,若是日后你想走,怕是没个盘缠什么的。我受你恩惠,没什么可报答的,这些银两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
他又掏出一封信:“这里头是我查到的所有线索,我虽想保命,但我也不想被你看不起,公子吩咐的事,我尽力了。如今便交给你吧。”
韩笑接过,想了半天,道:“现在神医先生既是盯着你,想必你要走也不容易。我给你出个主意。薛大夫近日打算下山,他为人良善可靠,我去与他说说,让他将你藏着带下山去吧。”
石耳闻言大喜:“如此甚好,韩姑娘,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当日,韩笑寻了机会与薛松商议了此事,薛松一口答应。三日后,薛松获得云雾老人的许可,下山云游各方行医,他的马车在中午时分离开了云雾山,他带着自己的医药箱子,带着些医书,带着他这么年在云雾山上学到的本事,奔向了那广阔无边的山外世界。
韩笑目送着马车离开,她在云雾山上获得的两份珍贵的友谊随着马车的踪影一起远去,她心里一阵难过。聂承岩不在身边,就连心爱的弟弟也不在,虽然霍起阳和贺子明尽忠职守的护卫着她,她还是会觉得孤独。
这天晚上,她做了件逾越没规矩的事,她跑到聂承岩的床上去睡,抱着他的枕头痛哭了一场,自己安慰自己,有主子的枕头抱,有主子的被子裹着,就象主子就在身边安慰她一样。
这样的假设果然有用,第二天,韩笑觉得自己精神好了许多。但最后让她心情大好的,却是聂承岩的信。
她一大早出了屋子,霍起阳便递给她一封信,竟是聂承岩写来的。按时间推算,这该是连夜写了递上山来。韩笑心里一惊,难道出了什么急事,她惴惴不安的把信打开,一看,却是只有五个字:笑笑,要勇敢!
霍起阳看着韩笑拿着信又是落泪又是微笑,心里总算踏实下来。昨日里见她情绪那般低落,他可不敢不禀告主子。可也不知主子写的是什么,火急火燎的送上来吩咐一早就要交给韩笑,现在看来,这信是真有效。看韩笑把信收的好好的,整个人恢复了活力,精神抖擞的往习诊院去了。
不过霍起阳的放心只维持了一日,这收到信的第二日,云雾老人便遣了人来唤,说要单独见韩笑。
霍起阳和贺子明陪着韩笑到了云雾老人的院子,却不得进,只得守在门外候着。韩笑心里也是慌张,不知是否她助石耳逃跑一事已暴露。可云雾老人跟她说的话,却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问:“你想学我的医术吗?”
韩笑愣住,但下意识的回答:“想。”
云雾老人又道:“我可以教你。”
“条件呢?”韩笑已经不是当年初次见面那个傻呼呼的丫头了。云雾老人显然也是知道,他点点头,道:“我得长年闭关,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这山中不可一日无主,你若能劝说阿岩继承云雾山,我便在闭关之前,将毕生所学教给你。”
韩笑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反应过来:“主子有主子的打算,我劝说不了。”
“你还没试,怎么就知道劝不了?”
“韩笑人微言轻,不试也知道。”她咬着唇,心里乱糟糟的,这神医先生打的是什么主意?
云雾老人似是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韩笑,你上山两年了,觉得自己变化大吗?”
“韩笑在山上,学得不少知识,确是获益非浅。”韩笑回答前仔细想过才回话,小心又谨慎。
“阿岩的变化也很大,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韩笑低着头,抿紧嘴不说话,这关头里她可是半点错话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