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复选那天,她穿了上次那套浅蓝旗袍,一样打扮了,只是添了脂粉,坐着骡车再度与婉宁一起来到紫禁城。到了顺贞门,把带来地行李通通交给小太监们打上记号,送到未来几天地住处去。然后与其他秀女们一起跟着那日见过的唐总管,来到曾经来过地大殿里。
这里原本摆放的屏风桌子等物已经搬走了,显得格外空旷,八十多个人站在里头,居然一点都不嫌挤。
唐总管一脸慈笑地对秀女们说:“小主们,等会儿还要验身,各位按旗排好吧。回头叫了谁,就随姑姑们到隔壁屋子去。”他旁边早站了六个高大的宫女,年纪看着不小了,但很有力气的模样。
秀女们一阵喧哗,但还是乖乖地站好了,一个一个地跟了人走。
淑宁心中又一阵烦燥,怎么又来这关?不过她想到自己随身带了东西,应该不会像上回那样难受了,才略冷静了些。
正等着,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哭喊,但很快便停止了,然后是呜呜地声音。淑宁她们离边上不远,纷纷探头看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秀女被捂着嘴拖出验身的屋子,又一直被拖出殿外。两个嬷嬷很严肃地跟出来,其中一个对唐总管道:“这位秀女身子不洁,有欺君之罪,唐总管,你看该怎么办?”
唐总管仍旧笑得如弥勒佛一般:“那就该死了,杖毙吧。”
于是在淑宁等八十多名秀女惊恐的眼光中,那名秀女被当场拖到殿前的空地上,四个宫女死命压住她的手脚,两个小太监拿起板子就往她身上打。起初她还在呜呜地叫着,过了一会儿就声音小了下去,然后,越来越小…
淑宁突然觉得身上发寒。虽然时近六月,这大殿里却如同冰窟一般。
媛宁在旁边喃喃道:“这就是皇宫…”
(好奇怪,我突然上不了网了,任何网页都打不开,再试试…)
一八七、秀女
淑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惨状,她觉得喉咙好像被噎住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里是真正的皇宫,不是她平时茶余饭后偶尔八卦一下的想象中的所在。这个世界的皇权至上到了什么程度,她总算是知道了。一个进入复选的秀女,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身子不洁”,但几个太监宫女嬷嬷给她套了个欺君的罪名,说打死就打死了。这里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虽然她过去已经很小心地活着,但事实证明再小心也不过分。这里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和平、文明的世界。就算她家世再好,出身再高,在整个八旗都是皇帝“奴才”的前提下,她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呢?
婉宁也同样看得呆了,两眼瞪得大大的,嘴里喃喃道:“怎么可以…”她忽然一个激灵,正要冲上去,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她一张嘴,那人马上紧紧捂住了,倒把她牙齿撞得发疼。那人拉着她退到人群后才停下,她愤怒地回头一看,居然是媛宁。
媛宁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秀女得的是什么罪名?你冲上去,当心别人以为你也不干净了。到时候别说皇子福晋,连个侍妾也没你的份!”
婉宁打了个冷战,渐渐冷静下来。媛宁见状,又道:“我放开你,你别乱来。大伯父先前的嘱咐,别又忘了。”
婉宁点点头,等重新得回自由。才冷冷地道:“四妹妹果然不愧是二叔的女儿,精明过人,可惜太冷血。连良心都没了。你这么懂事,想必将来会有大造化吧。”然后轻哼一声。犹豫地望了外头一眼,见那秀女已经没了声息,便不忍地转过头去不再看。
媛宁听了她的话,脸上一白,咬了咬唇。虽然屋中大部分秀女的注意力都在殿外。她们姐妹地动静也不算大,但仍有一些人看到了。有的是木然,有的很害怕,有地不关心,但也有人赞同婉宁的话,用鄙夷地目光看向媛宁,窃窃私语着。媛宁只觉得又羞又气,眼眶不由得一红。
淑宁想办法把注意力放回殿内,才觉得手脚有了些知觉。使劲动了动,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温度也慢慢回到身上来。但仍旧冷得叫人发抖。她慢慢走媛宁身边,张张口。却仍觉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媛宁扯扯嘴角。道:“三姐姐,你也这样想么?”淑宁看到她眼中隐含的泪光。深吸几口气,有些沙哑地道:“无论她怎么说,你的做法是对的,你救了她。这件事,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媛宁勉强笑笑,脸色仍然很苍白。
这时外头的事已经结束了,负责监刑地小太监进殿回报正在观赏柱子上的雕刻的唐总管,后者点了点头,又小声说了句什么,那小太监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外头院子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个嬷嬷重新回了验身的屋子。
唐总管拍拍手,等秀女们重新看向他,才眯着眼冷笑道:“小主们,这就是身为姑娘家不知检点的下场。别以为初选时验过了,就能蒙混过关!皇家体面不可侵犯!若是有哪位知道自己有不妥之处的,趁早儿站出来,还可少受些罪!”
秀女们你望我我望你,没一个人站出来。唐总管见状,便重新换了笑脸,亲切地道:“那就请诸位小主们快快站好了,咱们继续吧。”秀女们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乱成一团。
淑宁绞紧帕子走回原位,呆呆地等待着。等到媛宁暗中推了她一把,她才发现已经轮到自己了。
她心惊胆战地走进小屋,里面只有刚才验出“不洁”秀女的那两个嬷嬷在。她紧张地依照指示脱下旗装,将袖中原本拢着的两个金丝银钱绣的丝绸荷包摆放在旁边地桌上。
两个嬷嬷对望一眼,其中一个放缓了表情道:“过来躺下吧。”
淑宁乖乖走过去躺下,再次忍受那种屈辱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鼓囊囊的荷包起地作用,她觉得那嬷嬷的动作放轻许多,让她没那么难受了。等起身重新穿衣时,荷包已经消失,她还隐约听到那两个嬷嬷地窃窃私语:“怎么样?”“没问题。”“好像是威远伯府地格格,父亲是个道台,母亲是佟相的侄女。”“这金锞子少说有二两,荷包也挺值钱…”
两人很快就回转身来对淑宁和颜悦色地道:“验过了,小主请便吧。”淑宁勉强笑笑,出了门,早有小太监在外头候着带路了,正要离开,却冷不妨听到唐总管说了声:“什么?!王公公这样说么?”她心上一紧,停下了脚步。
那唐总管没留意到这边地情形,只是急匆匆随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后殿去,一阵风似的在淑宁面前经过。殿中的秀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是否又有人要倒霉了。
淑宁随小太监出了后殿,倒是看到些端倪。唐总管在右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与一名瘦脸老太监说着什么,那老太监拿出一个小瓶,然后指了指旁边小太监提着的两个包袱,木无表情地说了几句话。
淑宁没法停步细看,只能匆匆随着带路的太监穿过左边走廊,经过一间聚集了许多秀女的大屋外头,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里人不多,大都是先前见过的两红旗秀女,形成了两三个小圈子,纷纷议论着方才惨死的秀女,似乎在被吓了一大跳后,把这件事当成了闲聊的话题。婉宁独自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坐,眼光有些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