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衍出了宫门,打马回到府中,管家迎了上来叫住他:“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傅玉衍递过马缰绳,说:“可知道爹找我什么事情?今儿他不去宫里么?出了什么事?”
管家垂着脑袋,说不知。
傅玉衍也就不再问。进得书房,就见傅晨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转动着,见了傅玉衍进来,也不吭声。
他眼光一转,见一旁抽屉半开,里头两封信,心下懊恼:自己怎就忘了上锁?他努力回想,好像锁了的?没锁?不对,他记得明明锁了的。
他走过去,勾着头,在傅晨对面椅子上坐了,叫了一声爹,伸手去倒茶,晃了晃,这才现空了的。看来一眼傅晨,心道:这是喝了一壶茶?
他站起身子,正待要唤个人来添茶。
“傅玉衍!”傅晨叫他。
他脸一抽,傅晨连名带姓地叫他,这是生气的兆头,而且很生气。记忆之中,只在小时候,有次因为他跟着祖父去骑马,结果贪玩,与祖父散了。
祖父动一营的军士去寻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才在一个山凹里寻到他。原来是马匹跌断了腿,他守着那匹马,舍不得走。
祖父把他抱回来时,整个人已经冻成了冰坨。傅晨让人烧了一大锅热水,把他浸了下去,一连换了三回热水,身子才有了热气。
当时,昏昏沉沉中他只听到母亲哀哀的哭声,吵得他头疼。
幽幽醒转,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他刚想说话,却觉喉咙干哑。
身旁一个人一把拎起了他,是傅晨。
他通红着两只眼,紧紧地盯着他,叫他:“傅玉衍,你想作什么?”
祖父一把跑过来,从父亲手中捞过了他,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出去了。
走了老远,祖父才悄声俯在他耳朵边说:“你爹他生气了,我们走”
原来,他爹生气,连他祖父也害怕么
“傅玉衍,你想作什么”
傅晨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的眼皮子跳了一跳。缓缓转过身子,对上傅晨明灭不定的眸子。他嬉皮笑脸:“爹!”
嘴张了一张,见傅晨一幅了然的样子,忽然就住了口。也坐下,盯着地面不吭声。
死一般的寂静,傅晨再度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傅玉衍情知再也瞒不过,转身问:“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傅晨哼了一声,“你别管,我问你呢?”
他心里着实恼火,难怪傅玉衍一直拖着不肯成亲,原来竟然与先帝那个贤妃有一腿?
要不是,傅夫人昨日来跟他说,傅玉衍回来这两天,老是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不出来。有一回,她去送点心,窗户里见他正看一封信,许是入了迷,进了门才现她,慌张地收了起来。她问了,傅玉衍却矢口否认。
傅夫人高兴地说:“不会是迷上哪家的姑娘了?”
他一听,也很是高兴,隔了两天,又嘀咕:这不像啊?想着再不给他挑明了,他可真得等不下去了。看看京里其他人家,都孩子好几个了。前儿,还有人凑到他面前来,挤眉弄眼地,意思是傅玉衍是不是好男风?说他有法子治。
憋屈得他一个晚上睡不着。
这才今天一早,乘着他进宫的当儿,进了他的书房,翻了一番,见只有这个抽屉是锁着的,不管它,给撬了,儿子回来要责怪,再说。
谁知,就看见了这么两封信,一看内容,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看着信封上的:“顾知章亲启”几个大字,哪有不明白的?那个什么阿妍,不就是宫里面的那个贤妃娘娘吗?闺名唤作顾欣妍的?安乐公主的生母?
他一人在书房坐了许久,心里那个生气,这傅玉衍怎么会?
心下一阵后怕,这是要拖了整个傅家下地狱么?万一被成帝现,心下一个机灵,现在是少帝朱启,他的外甥
他本想着傅玉衍回来,必会惊慌失措,满脸愧疚,乞求他的原谅。可现在,他这幅样子,却来反问他?
他腾地站起来,捞起桌上一块墨砚就要兜头砸过去,可看了一眼儿子那肖似自己的眉眼,就手一偏,全砸到了他的袍子上。立时一身天青色的天蚕丝锦袍,被墨汁洇了个透,顺着下摆往下滴。
傅玉衍一声不吭,一点未躲,只定定地看着窗户,紧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