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鬼鬼祟祟,响一声断一阵,林羽在床周围转悠忙碌,丝毫不为所动。
门外有什么好理会的,欺负屋子里的人才有意思。
林羽:“。。。。。。”
林羽为自己的恶趣味暗暗羞耻,又感到是冥冥之中有股神秘力量,助长了自己邪恶的念想。
她是绝不会承认这丝缕踌躇不肯退的心意是从自己脑海发了萌芽,进而肆意生长,然后化为缠住自己手脚的无形藤蔓,并将身体绑固在床头,还特地,想要等着人醒。
林羽:“。。。。。。”
真是越想越可怕。
她端着茶碗,无端清了清嗓子,安详宁谧的氛围就此打破,原本似因昏沉而半耷眼帘的人突然缓缓睁开了眼。
他漆黑的瞳孔深邃不可探知,此刻弥散着迷离和朦胧,像是雨霁烟笼时的幽深湖面。她笃定这人还未清醒,不仅是那双刚好撞到自己心坎的星眸,还有少见肃冷而恹恹的面色,原来半昏半醒时,他看着这样陌生。
“冷吗?有没有哪里疼?”反正冷不冷,汤婆子都准备好了,总是要拿进来的,林羽便顺口问一句。她心中鄙夷,此地还真不如自家客栈,关键没有那对如亲人般对人细心照顾的甲乙兄弟。
没有地龙,没有一呼百应,没有量身定做的餐食,这人仿佛用亲身实践得出真理:离开林家客栈,出去折腾总是要病的。
薛纹凛侧躺时折着手臂枕在脸颊一旁,身上被林羽将被褥一直盖到脖领子,仅仅露出上半苍白如雪的颌面。他分明听到了这些关心,恍恍惚惚间自嘲,像冷不冷、疼不疼这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问题,简直是被饿个三天再问要不要尝尝馒头一样无聊。
于是他憋着劲不回答,像任性地故意着,一边忍受难以控制时快时慢的心跳,忍受肺间如火焰灼烧般,忍受从头到脚如影随形的胀痛,而后既要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偏偏还抿紧唇不言语。
林羽担心地窥察了片刻,渐渐瞧出端倪。她眼睛一直瞧得仔细,并未放过询问后那人眉尖轻耸的微动,这男人竟学会了消极抵抗,林羽像寻到了意外之宝,觉得十分新鲜。
在以自己为绝对核心权威的客栈里,这位客居对象只偶尔做过几次浮于表面的负隅顽抗,而后不管哪次都以乖乖败退服软收尾,从不做非暴力不合作的幼稚举动。
看来,过分纵容壮大了此人的胆量,亦或不断暴露此人的真实性情,在这一点上,顾某人得负全责。
林羽撇撇嘴,似真似假有些不悦。此时,敲门声不厌其烦,听得她终于烦了,只好抠抠搜搜挤出一条缝,轻叱道,“催什么催?”
林瑶:“。。。。。。孤男寡女你不知道吗?我那日言辞恳切泪流满面你竟忘了吗?你这一片好心能被顾东郭瞧好嘛?待他反应过来,定要悔痛引狼入室的!”
林羽一脸冷飕飕,“你说谁是东郭,谁是狼??”
她又将门开了半身,仍是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朝里努努嘴,“放桌上,在外等着,马上就好。”
林瑶:“。。。。。。”
谁是狼这难道不明显吗??但绝对权威既发话,吞着拳头也得照办。
林瑶抱着一堆捂在裘毛里的汤婆子,在林羽防贼似的眼神里快速放好东西,虽然的确刻意往床边蹭了蹭视线,却无情被面前俏丽的身影完全遮挡。
林瑶被再次赶到门外,可怜的女子举头望天,自己大约真心误会了阿姐那日痛剖心事后所言的放开放下,竟是彻底自甘堕落,只图一时贪欢。
她摇摇头,蹲在墙边恨恨咬着帕子,甚是无语地自行安慰,阿姐情之所钟只取一人,既说放开放下,未尝不可如当下这般率性自在。毕竟她们早已不是青涩少女,能被情丝裹足纠缠。
人嘛,正在朝前走便是好的,里头那位文大军师也算祖坟高香,能被阿姐青眼相待,所幸,应再不会有第二人了,因为人与人能这般相像的,怕是再不会有了。
其实,林二娘子委实误会了她家阿姐。林羽绝非企图独享贪欢,反而在严防死守,一则是林二娘子此生名节,二则就是病人如纸淡薄的面子。
她将汤婆子一个个摆到床尾,见被褥里的腿果真微微蜷缩,料想人还冷着难受,自身又暖不起被窝,摸摸鼻子轻声道,“这屋子冷峭,你再如何躺也惯是难受,我让林瑶准备了几个汤婆子,可没让她进来看过一眼,我的大军师,劳烦你自己动一动。”
被窝里没有动静,但她能从褥子边沿瞥见那双温顺安静的眼睛半睁半闭,目光随着侧脸的方向自然落到一处,好像听到又好似没听到。
林羽双臂环胸,往前凑了凑,语气凉凉,“现下咱们各退一步,但你若是再不言语,我便要动手。”
话音落半,男人颤抖着长密的睫羽,头微微动了动,轻声道,“孤。。。。。。”
那个字脱口而出又被戛然收回,男人小声咳嗽,喉咙滚了滚,视线并未放开,但眼底已现清朗。
顾?想找顾阎王?
林羽自窗外辨着天色,数了数时辰,似乎已过几炷香,近子时了。她影影绰绰自行想明白为何这人总有心事。
会不会是赣州门阀的至亲不允他归家,那二人提前探路,于是这人守望间惴惴结果,才心中郁郁不安?
嗯,越想越像这么回事了。
她畅想得正自在,便顺着自己的思识径自回复,“安心好了,那人损起人来字字戳心,骂起人来不吐脏字,凶悍起来屠尽神佛,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惦记的。你尽管将心思多关心自己。”
看来这番话宽慰得十分高明,总之第一时间得到了回应,只听得薛纹凛轻弱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闷声道,“你不如先不要管我,赶紧回去准备那元春宴,咳咳,若小觑了那赣州太尉,你必要后悔此刻这般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