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妤了然地低笑。船舫可调用食材种类不多,但因薛纹凛身体调养所限,能吃不能吃、能多吃得少吃实在讲究繁复,这些细致差异甄别只留在林家客栈账房大总管脑子里,就那么隐约告诉过盼妤一次。
约莫还是困恼薛纹凛身体娇贵难养时才不经意吐露。竟好巧不巧,她从前在客栈时对薛纹凛极少上心,偏偏将阿甲这和尚念经般的食谱给记了下来。
这会派上用场,她大可对外说明是对症食疗便是,与暴露身份有什么关联打紧的?
她朝桌面扬手一摆,对着菜色一番指指点点,自得并未消减,“这些都是你在客栈常用的菜色,甲先生亲自抄录——”她略是稚气地拍拍胸脯,“都在姑奶奶脑子里。”
薛纹凛斜飞来的眸光沾染了困意,精致面容上的锋凌大约因心情增了柔和减了威压,显得难得有亲和力,他就像个看自家丫头玩闹的少爷,淡色的唇上隐约一扬,“难为大娘子费心了。”
说归说,人却还蜷着舒适,一动也没动。
他能保持这样的态度对自己就相当可观了,盼妤患得患失地想。
男人昨日的客气疏离恍若就在眼前,她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脾性,更不是苦恼与这性子未来不好相与。
她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两人最终坦陈以对后,任凭她如何努力都不能扭转薛纹凛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盼妤同时又想,得这种对待本就是自己活该,她错了可以赎罪可以改,但幸福终究是两个人的幸福,他们明明都还活着,明明可以为过去好好筹划未来。
她徒然感到自己还挺厚颜无耻,竟认为这男人所谓欢愉幸福的定义应该仍与自己相关。
她还觉得下这种判断时自己极为卑劣,简直是朝着吃定这男人的性子去的。
但再卑劣,总比重逢后再留下他一个人的强。
她如今恒久的念头至少有一个,那便是,在任何时候都不留他一人面对。
盼妤见他几乎被烫暖得几近马上要睡去,赶紧朝桌上匆忙扫掠几眼,三两下盛出一碗热菜,她面容带着讨好,蹲在男人躺椅一侧,明艳的笑靥在阳光里简直发着光。
她轻轻声地哄,“大少爷,您尝尝鲜吧。”说罢又皱眉,“从暗道出来你还未进水米,总不能真当个水做的菩萨。你不保重自己,我这几日能依靠谁?”
薛纹凛懒懒掀起眼帘,还当真矜贵地瞥了眼菜碗,看清她挑出来的菜肴,眉眼间果然多了几分动容,清清淡淡道,“谢谢你了。我自己看着来吧,你自便。”
盼妤柔和地盯着他的面色,徒然语气认真,“洞察王爷秘密只是凑巧,牵念与关心却是真,与你此刻权爵皮相都无关系,王爷可信?”
薛纹凛漫不经心地携目大量她蹲着的半身,静默不语。
盼妤似听到他回答似的,又道,“王爷能否,不要如此疏离?”
男人懒懒侧首,迎着几束暖光,薄唇翕动,“大娘子若只想安稳平凡过此生,就不要离本王太近。”
盼妤不自知地捏紧了瓷碗,低低涩涩地问,“为什么?”
男人抬起骨瓷修匀的手,悬空捧起一束光,“因为在我身侧,欢愉幸福从不曾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