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营以“马背上亦安天下”为训,沿袭了西京薛氏重武弃文的传统,专司网络天下智将,是四神营智囊所在;
玄武营以保护宗族为己任,营主颇为神秘,连皇帝自己,恐怕都只是从薛纹凛处耳闻,至今未曾得见;
白虎营负责监督中枢阁、六部院、军枢处和御史庭等国家机构,专为帝王耳目,同时也是武力值最为集中之地。白虎营营主常年悬置,此前只有薛纹凛亲自调御。
上述三营加之常年神出鬼没的朱雀营,随便哪个与他一介文官并排一起,都能成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原因无他,在未入薛纹凛麾下之前,何嘉淦曾对这个权力集中且行事跋扈的机构颇有微词,并宣之于口力陈诟病。
如今皇帝反其道而行之,催他一跃其上,担着个虚头“统领”二字,个中滋味时常令他老脸臊红,倒不是“清白和尚湿了鞋”的怅然,而是深入实情后的惭愧。
自提及济阳城这三个字,仿佛催生一股魔力,致使皇帝站在原地半晌没吭声。何嘉淦深知事关济阳城之严重性,静静等待示下。
片刻,薛承觉眼神发亮地看着何嘉淦,忽地喊出他名字。
“老何。”
何嘉淦满脸惊愕怔住,醒悟后赶紧摆起朝服跪拜在地。
他当然清楚皇帝为何对自己格外厚待和宽容,这羽自己如何在朝为官绝无干系。是以在朝这些年,他从不敢恃宠而骄,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他如今被迫走到台前,最不希望因自己的一言一行,令所效忠之人与皇帝再有任何一丝嫌隙。
他听到自己头顶响起的每一个字,重若千金,全然一副托付之态。
“事关济阳城,朕只放心得了你,你须即刻启程,替朕亲自走这一趟。”
“有些事,朕之前就替你们拿过主意,你不要再彷徨。如若济阳城真有异动,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替朕办成。”
何嘉淦紧抿眼睛,复而睁开,郑重道:“臣与金琅卫必拼死完成主上御令。”
薛承觉满意地点点,目送他领命而去。
何嘉淦步伐郑重,较之往日显得心事重重,甚至神思都有些恍惚,薛承觉目送他逐渐消失在大殿尽头,发现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已隐现佝偻身形。
这股肱之臣,才刚过不惑。
薛承觉伫立在原地,一时瞧着那背影出神。
何嘉淦并无察觉,自明光殿长长的白玉台阶缓缓步下朝神启门而去。
秋已深,几步路便有残叶飘飘停落肩头,他神情认真,边走边顺眼抬头看去,徒然就站定了。
落晖浸润了秋日的萧索气息,神启门中路两旁的红枫树上轻轻软软飞舞叶絮,在地上铺了一路,甚是美景。
何嘉淦将一片叶子托在掌心,粗糙的指头一下一下认真地抚平着叶子表面十分细小的绒毛,这动作不甚熟练,却像抚摸安抚小动物般十足的温柔。
然后,这位西京当朝宰相,放声痛哭出声。
哭声虽不撕心裂肺,却也清晰可闻,他当然不知道,在不近不远处并未离去的年轻皇帝一行,除皇帝外,个个都瞠目结舌样。
吴德安看一眼大殿四周,薛承觉亲政后习惯在此处理政务,侍从禁军集中,于是小声朝身边说道,“今日所见,都烂在肚子里,否则一个不留。”
他终究有些不安,唤道,“陛下。。。。。。”
薛承觉摆摆手,轻声,“那秘匣非他不可启,今日老何见了,自然懂得。”
“他们原本不算君臣,是知己。为知己流泪,是君子之为。”
半压抑半沙哑的泣声萦萦不绝,牵动着他脑海深处永远定格又不敢触碰的一段记忆。
他从战争的缝隙里,抢回了薛纹凛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