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船交错而过。
错身过去时,露西塔疑心自己听到了隐约的清唱。
她的目光顺着漂远的单桅船,落在那一座有点简陋的船舱里。
破破烂烂的皮帘子垂下来,即使是最近的时候,也看不清船里的情形,只有一团模糊的人影。
但她确然是听到了——有点沙哑的、阴沉的低唱,仿佛年迈的老人在餐后的夜晚围炉讲述的声音,渺渺然地,渐渐明晰起来。
仿佛游荡着的五线谱从船舱里升腾而出,一颗一颗音符粘连在五线谱上,在空气里摇曳着,又随着风和空气渐渐消亡。
在露西塔耳朵里里,“声音”在某种维度上是可以具象化的。
那歌声很低,实在传不了多远。
露西塔伸出手想去触碰,却在手指将要碰到线谱的时候,它完全被风吹散了。
她收回手,捻了捻指尖,又回望了远去的愚人船一眼。
在宽阔的河面上,晨曦未出,水烟迷离。
愚人船消失在水烟里,渐渐地看不见了。
她低头问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琳妮娅:“你听见了吗?”
琳妮娅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当然!”
人鱼的听觉是最灵敏的,琳妮娅“噔噔噔”地跑回船舱,去拿她的纸和笔:“虽然没有听全,但我能听出来,这是一首足够精彩的作品!”
忙碌的水手重新绕到了船头,露西塔叫住了她:“愚人船里只有疯子,没有别的人吗?”
“原本是有的,大人。”
水手再一次被打断了忙碌,有些许不耐烦:“原本船上都是有船工的,但是谁愿意和疯子待在一起呢?很多船工拿了政府的一笔雇佣费后,将船开到远处,就搭载别的船回到岸上,神不知鬼不觉,也没人会查这样的事。现在船没人开,也只能在这儿漂着。或许,指望那些疯子自己开?”
水手笑起来。
露西塔抿了抿唇。
别的她不敢肯定,但刚才唱歌的人,不太可能是个意识混沌的疯子。
那是一段尽管低沉,却清晰进入她耳朵里的、完整的旋律,满怀着歌唱者的情绪。
忧愁、迷茫、向往、痛苦,仿佛来不及越冬的椋鸟在雪地里望向天空的最后一眼。
“它死在来年春天降临之前
新生的椋鸟辗转唱着哀悼的歌
在第二个冬天降临之后
依旧歌颂着北风和树间大雪
……”
她低低地哼唱了一遍,又看向愚人船消失的方向。
被放逐的疯子,也会唱这样的歌吗?
一天后,她们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维克托黎不愧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相比同样繁华的格兰德,它的建筑风貌显得更加整齐有序、威严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