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醉,但也喝了不少酒,熏笑着自言自语,“不像,确实不像。”
殷姚很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奇异,政迟抬起头,发现殷姚在掉眼泪。
不是哭,是单纯的掉眼泪。
他没什么表情,甚至眼睛也不是很红,但确实在哭——没有皱眉,没有翕动鼻翼,哭得像个死物似的,流着控制不住的、生理性的泪水。
从前殷姚也不是没有哭过,他经常哭,但今天不同。
也不是故意要哭,是他今天过得不太好。
最近过得都不太好。
对疾病的畏惧不受控制地冲上顶峰,第一次恐慌发作让他手足无措,沉浸在所有记忆将要消失的臆想中。自暴自弃地认为忘了一切就能解脱,惊恐发作的时候才知道,他其实很害怕有一天自己真的会消失。
不知为什么,像是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切身体会到,他确实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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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很久了,太久太久了。突然一瞬间,这事实让他无法不觉得恐惧。
那种无人铭记的恐惧。
和韩铃电话的时候,心中隐秘的求救欲达到了顶峰,让他只想将自己的秘密倾诉给朋友,能得到哪怕一丝安慰也好,迫切地想听到有人对他说,“别害怕,我会记得你的。”
只是韩铃女儿的哭声叫醒了他,三年前他尚不会因为自己一团乱麻的生活打扰朋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家,如今又怎么会。
也没错,他被家里护了一辈子,总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替他兜着。
殷城替他兜着,殷时嬿替他兜着,如今也该换过来了,他得自己学着承担。
殷姚揉了揉眼睛,像以前一样习惯性搂着政迟的脖子,腰弯下来,又换成了政迟低头俯视他。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听不出来哭腔,凑在政迟耳边,“是太不像了。我知道啊,我不是他,我知道的。”
他们离得很近。政迟的身体滚热且厚硬,气息渐粗,给人的压迫感还是那么强势;与殷姚低温且柔软的身体贴在一起,像是只要他想,就能将殷姚扼死在手心。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越遥了,你会不会高兴。”
殷姚轻轻地问。
问得比从前要真诚些。
这句话他经常挂在嘴上,发疯的时候说过,内耗的时候说过,心灰意冷的时候说过,但说完总是会巴巴地再一次追过来。
政迟并没有深究话中的意义,也不觉得与从前那些埋怨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对此当然不置可否。只是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泪接连不断地滚下来,收不住似的,见着触目惊心。
难说不漂亮。
却教人不知缘故地觉得碍眼。
政迟蹙着眉想给他擦泪,殷姚却笑了,冰凉的脸颊蹭了蹭他亦是布满枪茧的右手,意味不明地说,“很快的,政迟。”
殷姚情绪平稳,哭得安静,肤色苍白,连带着那颗原本鲜妍的红痣的似乎都变淡了些,像用拇指就能抹去的渍。
……
……
殷姚精疲力尽的睡着了,他最近确实看起来不是很健康,呈出虚弱的病态,细软的头发很黯淡,甚至有些干枯。
从前虽然他身材纤细,但也是丰盈的,尤其腿上带着从小富养出来的肉,肥软柔嫩的大腿一把捏着,能从他手掌指缝骨节处鼓溢出来,腰很细,但坐着的时候也能看见小肚子饱满浑圆的弧度。
远比现在健康太多。
现在殷姚侧卧的时候,甚至能隐隐看见连肋骨的形状;下巴尖了,眼眶也比以前凹陷。
从前睡再怀里的时候实在算不上动静安稳,要么就是嫌窗外有声音频繁翻身,要么就是抢完被子又蹬被子,睡得正香的时候还会噗噗地打着小呼。
现在殷姚很安静。
他呼吸声也很浅,更不怎么动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缩着睡觉的习惯,觉得冷了下意识往暖和的地方贴,却不会再放肆地用胳膊把一床被子都卷在自己身边。
殷姚容易过敏,睡衣穿得越久就越舒服,因此贴身的衣服从不勤换,都是从西苑带过去洗得又白又薄的旧睡衣。平时正合适的尺寸,如今像是松了两个号,袖口都能将他攥起来的手掌包裹起来,仿佛穿了件宽大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