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腮边的肌肉因为牙关紧咬而凸了起来,他正想说话,陆希已经抬起手,示意愤怒的奴隶们安静下来,然后她低头看向穆拉:“神弃者就是有罪的?你知道什么是神弃者吗?”
穆拉有些神经质地抬起头,对上陆希严肃的脸,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海里再次闪过面具的脸,一个人的脸长成那样,算不算神弃者呢?
红龙干咳了一声。穆拉怎么样他其实不关心,这个奴隶突然发疯,看来是真的不能用了。但伯爵小姐在说什么——神弃者就是有罪的?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她想说神弃者无罪不成?那岂不是在质疑神明?这种理论可不能容许她宣扬出来。
“伯爵小姐,难道你要说神弃者无罪吗?这个奴隶说得没错,神所厌弃的罪人,你收留下来,就是对主的不敬。”
“是吗?”陆希本来也不想跟个奴隶辩驳,她就是想跟教会的人辩一辩这个问题,“那我就请问红龙骑士,什么是神弃者?我所收留的人,他的腿断了,经过牧师的治疗之后仍旧瘸了,这就是神弃者吗?请问神厌弃他的理由是什么?他的罪在何处?”
柯恩大主教的眼皮跳了跳,微微闭上了眼睛。
但是红龙没有注意到。伯爵小姐显然把矛头指向了他,那他就得驳回去:“他的罪可能不为人所知,但神一定能看得到!”
“所以,你是觉得只要被圣光治疗过后未能恢复的人,都是神弃者?”
“当然!”红龙铿锵有力地说,“教义也是这样说的,凡无罪者,他向神求告,神必回应他,神必护佑他,他必无恙!”
柯恩大主教把脸转开了一点,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只有在他旁边的安东尼注意到了,他还在思索老师为什么要叹气的时候,就听见伯爵小姐说道:“那么,如果有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当地牧师治不好他,他是不是神弃者?”
“当然是!”红龙理直气壮,“牧师奉神明的意志治疗他,无法治好,当然是因为他有罪。”
安东尼忽然明白伯爵小姐的意思了,果然陆希立刻就问:“那假如这个时候柯恩大主教正好苦行到此地,治好了他,那他还是神弃者吗?他的罪呢?”
奴隶们当中,有些反应快的已经发出了低低的惊叹,脑子慢的还在思索,但红龙的脸色已经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因为陆希直接击中了神弃者理论的最大破绽——治不好就是神弃?那低等的神职人员治不好,高等的能治好,又算什么呢?这究竟是神弃,还是人弃?
“我们都知道,牧师的治疗能力不如主教,主教不如大主教,大主教不如红衣主教——”陆希很满意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机会,“这也是为什么王都会有红衣主教坐镇的缘故,越是高级的神职人员,治疗的能力越强。既然这样,为什么有些人只是没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治疗,却要被安上神弃者的罪名呢?‘治不好’,为什么就变成了‘你有罪’呢?神弃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又由谁来定下这个标准呢?”
红龙的表情比吃屎还难看。再让伯爵小姐说下去,她就要质疑神弃只是神职人员无能的借口了吧?甚至神弃者这个词,都不能再存在了。
“身份低贱,又怎么能得到主教和大主教的救治?”红龙在愤怒之中来不及过多思考,只想让陆希闭嘴,“难道你不知道之所以身为奴隶,就是因为自己的罪吗?难道伯爵小姐你,愿意跟奴隶一个样吗?”虽然这个该死的女巫应该上绞刑架,她的罪比奴隶还更重!
柯恩大主教嘴唇微动,似乎想阻拦红龙,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是教会说,在主的面前众生平等吗?”陆希笑着反问,“既然主都觉得众生平等,为什么红龙骑士你却觉得奴隶不配得到更好的治疗呢?究竟是教会错会了主的意思,还是骑士你要违背主的意愿呢?”
这是两头堵啊!红龙心里腾起愤怒的火焰,恨不得现在就聚起一个火球打爆眼前这个女人的脑袋,好叫她别再哔哔个没完。
陆希对着红龙微笑。其实教会的宣传与他们的行事有很多矛盾,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会细究。有些人与教会的利益一致,所以不愿揭穿;而更多的人则是被洗脑太久了,根本不会多想。
尤其是奴隶与穷人,生活痛苦无甚希望,那套“死后幸福”的理论对他们而言很有吸引力,使得他们自发地愿意相信这些——生已无趣,若死也没有希望,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长云领毕竟与其它地方还是不太一样的。这里被教会抛弃已久,这固然造成了某些奴隶——比如说穆拉这种——更深的执念,但也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了,教会并不像他们自己宣传的那么仁慈,说抛弃他们的时候,也是会抛弃的。
失望了,才会有质疑,这很正常。这块阵地是教会自己让出来的,她当然要占领,不然岂不是对不起教会?
当然,红龙是个蠢货也是真的,四肢虽然发达,头脑可不怎么复杂,至少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辩论,他毫无准备,估计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人敢公开质疑神弃论吧。
“小姐——”已经有奴隶哆哆嗦嗦地问了出来,“那,那没被牧师治好的人,并不是被神厌弃了吗?我的哥哥,当初他被倒下的大树砸断了腰……”那时候教会还在长云领呢,但他喝了一杯圣水之后仍旧死去了,之后奴隶们都说他的哥哥被神厌弃了,以至于连他都被同屋的奴隶们孤立,生怕也沾上什么罪过。hr
()
span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