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时候跳出来反对陛下清查太仆寺,不就是跟他们最看不上的外戚同流合污了么。
“这也只能顶一时。”李从渊摇摇头。
庄长辛看看李从渊几日间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云山公,陛下既然已经有了除弊之心,我等只管砥砺向前,您又何必这般耗损自身呢?”
“我是担心……”李从渊看了庄长辛一眼,又是一叹。
他担心朝中人心涣散,担心各地为官者为了填补亏空而加倍戕害百姓,又担心陛下年纪尚轻,遇事不定,遇到了两难之时就将除弊之事延后。
可这些话,旁人能说,他李从渊说不得。
“云山公,下官倒觉得,您不妨将您的种种担忧告诉陛下。”
庄长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败火的“大寒茶”,牛饮而下:“云山公,这几日我总在想,咱们这些为臣下之人总想得陛下信任,那陛下是否也这般想呢?”
说完,庄长辛自己先笑了:“要是从前,这话我是不敢说的,可如今的陛下虽然比从前更难测些,可是陛下没杀陈守章,我倒恍惚觉得陛下现如今是有一颗向好之心的,此心难得,为君者身上,更是难得百倍。”
庄长辛走了,李从渊看看自己面前堆叠的奏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只拿在手中。
他们的陛下啊,自幼顽劣,却在权术一道上天赋异禀,这些,李从渊如何不知道?
总说陛下喜怒难测让朝中惧怕,满朝文武惧怕的是一个喜怒难测的昏君?非也,群臣怕的,是一个精明透顶又以权为术,不在乎群臣生死,也不在乎百姓苍生的君主。
如果说整个大雍就是一艘在风雨飘摇的船,精于权术的君主是不会去填补船上漏洞的,他只是会想只要将人一批批推进水里,他就是能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当今陛下如此,被人称赞贤明的先帝也是如此,就算是至今还被怀念的先端盛太子,也不是不通权术之人。
李从渊为官几十年,见过最多的就是被推进水里的人,那些人里有他的恩师、同僚、挚友和死敌。
“向好之心?”
轻轻呢喃这四个字,李从渊将茶一饮而尽。
“曹家运了价值四十万白银的财物送到了户部!”
听到传信之人的这句话,李从渊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四十万两白银?”
“是,寿成侯夫人带着曹家两个儿子亲自将东西送到了户部,还穿着素衣要进宫请罪。”
同样的消息传到了西苑的朝华苑就更晚了些,一鸡收了折子,转身走进朝华苑,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小太监。
“你拿着我的腰牌赶紧出宫去寻了陛下,将这消息呈给皇爷。”
说完,一鸡又犹豫了片刻。
“罢了,你去寻三猫过来朝华苑守着,再给找一身在宫外穿的衣裳,我自己去寻皇爷。”
自从皇爷登基,一鸡出宫就都是随驾,就算皇爷偶尔出宫玩儿也都是二狗或者四鼠陪着,他换了一身玄色的交领棉袍,摘了头上的三山帽换了唐巾,对着镜子一看,自己先愣了下。
替他张罗的三猫口里啧啧有声:“鸡老大,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这么一看倒像是个二十出头刚中举的嫩书生。”
“休要胡沁,二狗不在,你带着人守好了门户,出了岔子可不是小事。”
三猫哪里不知道?脸上嘿嘿笑着,嘴里说的话却实在:“鸡老
大你放心去就是,我保管你出去的时候这里啥样,回来的时候还是啥样。”
一鸡抬脚就要往外走,三猫一边送他嘴里一边啰嗦:“上次皇爷让四鼠包回来的那个醉仙楼的烤羊着实鲜嫩,就是有点少,我怀疑那贼耗子是偷摸藏了不少自己吃了,鸡老大你出去可盯好了,要是皇爷又让你们包什么带回来赏了咱们,可千万别让那贼耗子自己揣了。”
在朝华苑门前翻身上马,一鸡差点儿先赏了三猫屁股上一个大脚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