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月结束,虞树棠在外面自己租的房子里住了两天。这间房子是当初她妈妈过来选的,要求很多,不要公寓,距离学校不能太远,家具齐全,也不能太小像蚁穴,宁愿多花一点钱,帮她选了一个中等小区内的一室一厅。
她妈妈在有些地方总是很未雨绸缪,担心这么远到申城水土不服怎么办,担心她和同学相处不好怎么办,在外面有间自己的房子,将来有事情妈妈爸爸过来也方便。
虞树棠挺想告诉妈妈自己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说,任由妈妈给自己租了房子。
很快她就发现选择顺从是最大的灾难,在惟宁大学的第一年,妈妈恨不得每两个月都要来申城视察她的情况。在她和妈妈忍无可忍地谈了之后,第二年便好得多了,直到现在研究生学期,妈妈彻底不来了,因为怕打扰她学习。
有时候她想妈妈真不是溺爱她,她的一切个人家务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她自己做的。她想妈妈是太盼望她成才了,太怕她走歪路了。
虞树棠是个很准时的人,和柳见纯约好了今天周末九点碰面,她提前十分钟就出了门。
没想到她刚一到小区门口,一辆珠光茶色的汽车就按了一声喇叭,车窗降下来,柳见纯望着她抿唇一笑,竟然是已经等在这里了。
“我也是刚刚才到。”柳见纯主动说。虞树棠略微侧过头,把安全带系上:“您到了给我发条微信就行。”
她左腕上的智能手表配的是一条银色的米兰尼斯表带,阳光鲜烈,打的这条表带也是闪闪发光,柳见纯余光分不清是被这粼粼的波光吸住的,还是被她清瘦手背上的凸出的骨骼,“几分钟的工夫,我想你肯定过来了,哪需要特地发微信。”
“麻烦您等了。”虞树棠系好安全带,转过头来对她投桃报李地一笑,左颊靠下的地方,那道美丽的,记号一样的笑弧再度出现了。
柳见纯见她转头,匆匆地抬起视线,情不自禁地捏着腕间的翡翠珠子,同样是对她嫣然一笑。
等到虞树棠转过头去,她忽然想,方才自己是否笑得太热情了?还是太局促了?
六月中的天气晴朗炎热,柳见纯早注意到虞树棠没穿小鳄鱼,而是穿了件半高领的无袖体恤,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宽大的版型,反而修身,衬得她脖颈纤细,肩背薄而挺拔。
中控屏幕上开着导航,柳见纯将目的地更改为普瑞大厦,很平稳地启动了汽车:“要听什么歌吗?”她问道。
大约是视频看多了,柳见纯的声音响在她身边,虞树棠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仿佛屏幕里的人走到了现实中的感觉。
“选您喜欢的就好。”虞树棠道。柳见纯想让她别再称呼您了,堪堪咬住话头,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特地选了一首最近比较流行的英文歌。
不过令她心头闪过一丝失落的是,虞树棠对这首歌没什么反应,她偏头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小半边面容笼罩着一种年轻而优美的冷淡,也正是因为这份年轻和优美,让柳见纯觉到愈发的疏离。
车厢内很安静,虞树棠不知道柳见纯是下定决心一定再不要先开口了,她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感觉得到柳老师是个矜持端庄的性子。
老师请自己帮忙配车,自己作为一个学生的身份本就应该尽心尽力,更何况柳老师还帮了自己这么多呢?她是个对安静很自在的人,不过这会儿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老师,我还是想当面感谢一下您,徐老师的意思只是请您为我提供一点信息,我没想到您写了这样一篇指导建议,对我帮助很大,但是我想,一定耽误了您许多时间。”
“别这么说。”柳见纯立即答道,她平时的那点幽默感几乎消失殆尽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说,“嗯……不要称呼您了,好不好?这样的话,我好像,也不大好意思叫你小树了。”
虞树棠从善如流,好认真地说:“柳老师,你好。”
柳见纯又笑了,也不知道哪里好笑,总之是很愿意笑。
氛围不由自主地便轻松了些,虞树棠就另起了一个话头:“老师,我想着等论文写完,再请你吃点什么……”
“不用的呀。”柳见纯赶紧道,“哪里需要这样,我即使不是你的指导老师,也算是你的老师,提供一点建议,实在没什么好特地感谢的,况且你都带我来配车了,算来还是我麻烦你呢!”
申城是吴语区,吴侬软语,柳见纯普通话很标准,不过在讲语气词的时候,难免有些方言带来的,勾连的嗲气,她怕自己没察觉到,轻轻地抿了一点唇。
幸好大约是没有,虞树棠漂亮的脸孔有些严肃:“这算什么麻烦,我经常来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