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后舱除了坐卧盥洗的地方之外,还单独隔出了一个小小的明间,里面摆放着笔墨纸砚,是供乘坐官船出行的大小官员处理公文的地方。石咏便打算利用旅途中的闲暇时光,将旅途中见闻一一都记下来。
&esp;&esp;十六阿哥胤禄不是要借他之眼,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么?——石咏正是由这个想法出发,干脆做一些笔记,回头整理成旅行手札,岂不有趣?
&esp;&esp;这想法石咏只是略想了想,立即抛诸脑后。这个时代正是“文字狱”最严苛的时候,前有《明史》案,后有《南山集》。他又是个现代人,压根儿不知哪里就犯了忌讳的,到时候自己糊里糊涂的,连掉了脑袋都莫名其妙,那可就大大地糟糕了!
&esp;&esp;只不过石咏除了写字之外,还另有一项本事——画插画!
&esp;&esp;他原本就是学工艺美术的,画插画是他的业余爱好。此刻回想起通州码头上见到的船工纤夫,便找了一枝炭笔,三下两下,就绘了一幅纤夫拉纤图。炭笔草稿打完,再用小狼毫慢慢勾线,成品画出来,与时下流行的水墨画、工笔画都大相径庭,但是看起来上面的人物个个生动,别有意趣。
&esp;&esp;石咏觉得很满意,当即收在行囊里。
&esp;&esp;当晚,众人就都歇在船上。贺郎中继晕车之后,晕船也晕得很严重,吃不下东西,只在船舱里昏昏沉沉地睡着。石咏就向船工发了话,让
&esp;&esp;待到过了沧州,石咏的主官贺郎中,那晕船的毛病渐好,当下便时时邀贾琏过船去说话,顺带也不忘了邀上璃官。
&esp;&esp;璃官的小旦扮相非常惊艳,唱腔尤其优美,足可绕梁三日。贺郎中拊掌大赞,直夸璃官是个妙人儿。这个贺郎中则自以为是个能吟风弄月的雅人,便自己填些曲子词,命璃官去唱。如此唱和往来,贾琏也不恼,只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esp;&esp;石咏却渐渐觉出不对。
&esp;&esp;有一回,贾琏与璃官上岸,往贾琏原本的座船过去。石咏出舱相送。贾琏在前,璃官在后,石咏则立在船舷边上,跳板跟前。
&esp;&esp;他忽然见到璃官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连忙踏上半步,将璃官的手臂使劲一扶,帮他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esp;&esp;他们两人都是男子,石咏做这动作,没有半点避讳,也完全不用考虑其他。
&esp;&esp;璃官却大惊失色,待身体站稳之后,飞快地将手臂一抽,口中急切地道:“石爷,奴、奴经不起石爷如此……”
&esp;&esp;竟全是一副小媳妇的口吻,甚至连对待时下这男女大防的态度竟也如出一辙。
&esp;&esp;石咏吓了一大跳,恍惚间也将璃官当了个女人,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实在是无心的。”
&esp;&esp;说实话,这璃官,说话做事,甚至依恋贾琏的态度,怎么看怎么是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幼唱小旦的缘故,入戏太深,将自己当成了女人,而心上人……却是个男的。
&esp;&esp;前边已经上岸的贾琏却大大咧咧,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对璃官说:“你自己回船,爷去岸上耍耍!”
&esp;&esp;璃官听了这个“耍”字,一张俏脸便涨得通红,怔怔地站在岸上,目送贾琏的身影远去。
&esp;&esp;石咏心里也很清楚,知道贾琏是去做什么。
&esp;&esp;贾琏是个耐不住的,就算有璃官在身边,也还记挂着女人。这边岸上码头附近有些私寮,内中不乏做皮肉生意的。贾琏一旦有机会上岸,便会造访这些场所,去过便丢在脑后,随船去下一站便是。
&esp;&esp;石咏初遇贾琏之时,觉得这人明事理、讲义气,讷苏被拐那次,贾琏不止将拐子擒回来,还亲上顺天府替他辩白。那时石咏对贾琏很感激。
&esp;&esp;到后来,石咏见到贾琏为贾府的庶务来回奔走,任劳任怨,石咏更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有机会修了卫子夫的金盘和杨玉环的香囊。石咏对贾琏便更多生出些敬意,觉得他并非那等寻常纨绔。
&esp;&esp;可是到如今,石咏终于有机会看见贾琏的另一面:此人甚是“无情”,或者说,这人,还不晓得情为何物。
&esp;&esp;他与新婚妻子王熙凤感情不错,心心念念惦着要早些赶回去守着她生产;可是一转脸,就能带个戏子出行;可若要说这戏子也是他的心尖宠吧,有璃官伴着,他却又照样离不了女人。
&esp;&esp;原著中记着贾琏除嫡妻凤姐以外,还有过不少女人,他的这些女人,或许之以利,或动之以情,或就靠着他琏二爷的无双色相,便一一手到擒来,倒真没哪个是强扭的瓜。
&esp;&esp;只可惜,贾琏恐怕一直没对哪个人真正动过心,那些女人,都只是床上运动的伙伴而已,与情无关。这位琏二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满满的荷尔蒙。
&esp;&esp;“唉!”
&esp;&esp;石咏见璃官立在岸边,痴痴望这贾琏离去的身影,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早晚得出事儿。
&esp;&esp;船行几日,便过了徐州。这是已进了江苏省的地界儿。按照贾琏的说法,贾府的姑老爷林如海早早就安排人到了淮安来接。只消船过了微山湖,就立即有当地人护送,便决计无碍的了。
&esp;&esp;然而贺元思是个老成持重的,他以前在邸报上见到过,说是微山湖一带有水匪,就牢牢记住了,只一味催促船家,赶紧向南边赶路,以期早日赶过微山湖,抵达淮安那边安全的地界。
&esp;&esp;石咏则听说黛玉那边的女眷座船,收留了一个落难的孤女,打算一起带回扬州去。
&esp;&esp;他为人谨慎,生怕是有水匪盯上了她们的座船,使人先行一步,过来“踩盘子”,便赶紧提醒贾琏,让他别掉以轻心。
&esp;&esp;贾琏却大手一挥:“没事儿!表妹使人将那姑娘带过来我看过,十来岁,瘦得跟芦柴棍儿似的,再说了,是京畿一带口音,和这边人说话不一样。我那表妹心地善良,好容易有个机会,你就让她做做善事么!”
&esp;&esp;石咏无奈,但他只消一想到宝镜,就觉得黛玉那边一定会无事,所以便按下此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