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石咏又想起去年在雍王府门房那里就有人错认他为“王千总”,保不齐这人回川中之后,就会将这消息告诉年羹尧。年羹尧若是不想让石宏武与家人相认,便不该让他上京才是。这样越想,越觉得年羹尧乃是故意。只是他又图什么?
&esp;&esp;石咏与大伯富达礼一起猜想这背后的弯弯绕。富达礼沉吟半晌,低声问:“这件事,与你在雍亲王府的差事有没有干系?”
&esp;&esp;石咏在雍亲王府教弘历阿哥习字,不算是什么秘密,至少雍亲王府的人都知道。若是雍亲王府有人送信回蜀中,有心要借石宏武与石家的关系,拉拢石咏,年羹尧便因此遣石宏武来京——这样也说得通。
&esp;&esp;只是石咏一向没啥自信,听富达礼这样猜测,觉得没有这种可能:“年家要拉拢我作甚?”
&esp;&esp;富达礼看着这个侄子,十分无语,心想这小子大约对自己身上的影响力尚且一无所知吧!
&esp;&esp;但不管对方动机为何,眼下石家的这一摊烂摊子,还是要好生收拾起来。于是石咏起身,郑重向富达礼行礼,道:“大伯父,这件事要伯父多费心了,小侄先行谢过!”
&esp;&esp;石家如今只有女眷和小辈,万一石宏武有什么与石家人相左的想法,女眷和小辈不大好劝,就只能请富达礼出面了。
&esp;&esp;富达礼点点头,说:“你放心,这件事,大伯父身为族长,义不容辞。只是……你叔叔受伤失忆之后,独自一人在川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恐怕……”
&esp;&esp;石咏“嗯”了一声,他也隐隐约约有点儿猜想到了,石宏武既然将自己的身份家族全然忘却,恐怕便也忘记了自己有妻有子的事实,在川中另娶,也不无可能。
&esp;&esp;更有一种可能,乃是年羹尧认为石宏武是可用之人,因此替他张罗亲事,要将他稳在川中,以夫妻之情笼络石宏武,如今又觉得石宏武在京里也能派上用场,便放他回京,故意唤起他的记忆,继续用石宏武的血缘之亲、出身之所,来加强年羹尧与忠勇伯府的联系,端的是一箭双雕。
&esp;&esp;只是这没凭没据的,石咏并不敢以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人心,可是他却又忍不住将这些一一都想到了。
&esp;&esp;富达礼见到石咏脸上神色变幻,少时咬咬牙,露出少许不虞之色,当即沉声开口:“咏哥儿!无论他做过什么,他始终是你的亲叔叔,是你亲父的手足同胞。而且但就此事来看,宏武并无过错,若真是有人算计于他,他也不是施害之人,而是一名受害者!”
&esp;&esp;石咏一凛,知道大伯父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连忙点头称是。
&esp;&esp;他曾亲见石宏武在石家宗祠跟前那片刻的眼神闪烁,知道在那一刻,石二叔可能当真闪过念头,曾一度想要“装”的,可终究是没有扛得住良心的谴责,跪倒在长嫂面前。既然他良心犹在,石咏便不应以自己的道德准则去苛责于他。
&esp;&esp;“若是你二婶和弟弟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还要帮着劝解一两句,”富达礼见石咏转过弯来,也颇欣慰,点着头道,“你二叔曾经说过,他受伤之后,他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姓王!”
&esp;&esp;——他发妻的姓氏。
&esp;&esp;石咏听了,心下也颇为触动:二叔重伤失忆之下,竟然只记得二婶王氏的姓氏,并错认作是自己的姓氏,看起来这份姻缘,还有的挽救。
&esp;&esp;当晚,富达礼出面,将石宏武留在外书房安置,堂兄弟两个同榻抵足而眠,说了大半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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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石咏修这只定窑的瓷枕,都是用的零碎时间,这样算下来,总共用了有两个月。将整只瓷枕修复也已经有了几天功夫,他已经不抱希望,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与亲手所修的文物沟通的“特殊”能力。
&esp;&esp;没想到此刻,他只是当对方是一只普通瓷枕,甚至是一个“树洞”的时候,对方竟然开口了。这令石咏又惊又喜,撑着桌子站起来,激动地问:“你……请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esp;&esp;瓷枕静了片刻,突然反问:“怎么如今的年轻人问起话都这么直截了当的?难道不该先道一声‘小生这厢有礼了’吗?”
&esp;&esp;语气有些老气横秋,但是声音清脆明亮,听得出来是一位年轻女子。
&esp;&esp;石咏喜出望外,赶紧说:“小生……我……”
&esp;&esp;太怪了!
&esp;&esp;石咏索性大方回应:“我叫石咏,你好!”
&esp;&esp;瓷枕:……
&esp;&esp;石咏又问:“不敢请教姑娘名姓。”
&esp;&esp;瓷枕闻言娇嗔道:“不敢请教你就别请教了呗!”
&esp;&esp;石咏:这个……
&esp;&esp;他尴尬无比,无奈之下干脆朝那瓷枕团团一揖,道:“我这人性情直爽,喜欢直来直去,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先给姑娘陪个罪,请姑娘原谅则个。”
&esp;&esp;瓷枕这下子满意了,笑着道:“我的名字叫做红娘。”
&esp;&esp;石咏张口即道:“不可能!”
&esp;&esp;那边哑了片刻,立即凶巴巴地反问:“怎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