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时候李寿凑过来,问石咏:“永顺胡同那边,咱们要不要去送个信儿?”
&esp;&esp;石咏听了远处的更鼓声,知道不久正阳门就要开城门了,点点头说:“也好,免得女眷们担心……让石海跑一趟吧,你明儿要代我出面去一趟顺天府。”
&esp;&esp;他已经决定,这次冷子兴的案子,他不打算正式出面,全让李寿出面去张罗,他自己则选择了私下拜会一次贾雨村。若是李寿能将这次的事从头到尾办妥当,就证明这个年轻人已经有足够的资历,可以当一名合格的大管事了。
&esp;&esp;岂料李寿摇摇头笑道:“大爷,没事儿的,咱精神得很,跑这么一趟,准备不会误了明天的事。”
&esp;&esp;石咏见他坚持,便点点头放他去了,另行安排石海在顺天府盯着,随时送消息。
&esp;&esp;因为贾雨村与冷子兴的这一层关系,石咏料想这案子可能会拖上一段时日。岂料,李寿当天从顺天府回来,便告诉石咏,说是贾雨村秉公执法,将当夜所有犯事的人全部判了颇重的刑罚。
&esp;&esp;当夜所有与冷子兴一起的,大多是冷子兴收买的鸡鸣狗盗之辈,有些则是地痞无赖,为冷子兴许诺的几个钱动了心的。只有冷子兴一个人,从头至尾目标都非常清楚,是他告诉旁人,只要从石家偷走一枚盛放折扇的木匣子,并且将这木匣子的大小颜色都形容得清楚。
&esp;&esp;这些小偷与无赖因皆是从犯,都判了杖刑;而冷子兴是主犯,杖刑之外,判枷号一月示众。
&esp;&esp;枷号一月乃是重刑,犯人往往有熬刑不过死了的。石咏也没有想到贾雨村会这么“铁面无私”,量刑这么重。贾雨村与冷子兴这一对所谓“至交好友”,听起来有点儿虚情假意。
&esp;&esp;果不其然,冷子兴上了枷号之后,没出三日就死了。石咏听李寿转述,说那冷子兴死前大骂贾雨村,指责他“忘恩负义”。
&esp;&esp;“除此之外,那人犯还说过什么?”石咏向李寿打听。
&esp;&esp;“大爷,没有了,那人犯看起来像是疯了,即便是号在枷上,也是见人就笑,说他就要发财了,和那时在咱家被捉到时一样。”此案是李寿从头至尾在顺天府旁听下来的,并且在顺天府外盯了三天,冷子兴的反应他一点儿都没有漏。
&esp;&esp;可是石咏心里却更不痛快了,早先在茶楼之上,他就已经觉得冷子兴疯疯癫癫不大对劲,待到两日后擒住,此人的疯病更加明显。贾雨村若真对冷子兴存了援手之意,只消寻个大夫,为他确诊是疯傻之证,当堂断个不予追究,石家也说不了什么。
&esp;&esp;可是贾雨村却在三日之内就结果了冷子兴的性命。
&esp;&esp;冷子兴一死,石家的确是少了一个隐患。可饶是如此,石咏还是觉得不舒服——二十把旧扇子的事儿,他不知道冷子兴当初打听到了什么,知道多少,又与什么人说过,在茶楼见面之前,八阿哥知不知道冷子兴回京的事儿……
&esp;&esp;所有这些谜团,随着冷子兴的毙命,便全都无解了。
&esp;&esp;而且石咏还发现自己欠下了不小的人情:十六阿哥借侍卫给他,都还好说;顺天府那里,石咏欠着贾雨村和顺天府衙役“照顾”的人情;此外,他也绝没忘了,八阿哥当初对他还有一个“提点”的人情。
&esp;&esp;石咏不得已,带了李寿亲自跑了一趟顺天府,配上了二色薄礼,见了“旧日相识”贾雨村一面。期间石咏问起贾雨村关于冷子兴的事,贾雨村一面表现得极为伤怀,一面将一桩旧案告诉石咏。
&esp;&esp;石咏这才听说,冷子兴发配西北军前效力的时候,还曾犯下另一桩案子,似是与一伙专门盗卖前朝古物的骗子勾结,在西宁大营中骗取了不少钱财,后来被人发现,冷子兴的同伙纷纷在当地落网,冷子兴受了伤,却费尽周折逃回中原来了。因此他不仅仅是夜潜入户,偷盗别家财物的窃贼,还是个逃犯。
&esp;&esp;贾雨村说这些,似乎都是为了说明冷子兴罪有应得,即便枷死也并不为过。然而石咏听了,却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待到拜别贾雨村,走出顺天府,石咏细细一想,才咂摸出来哪里不对:
&esp;&esp;——贾雨村所述的好多关于冷子兴经历的细节,太过详细,应当是冷子兴亲口告诉他的……
&esp;&esp;想到这里,石咏便觉得芒刺在背,极不舒服。即便贾雨村的所作所为,在他这个苦主看来,并无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可是还是叫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esp;&esp;除了贾雨村以外,石咏还决定依照八阿哥所说的,待如英去八阿哥府拜见一下八福晋。据如英说,她小时候八福晋确实对她不错。后来如英出嫁,八福晋既有添奁,也有送贺礼,两边的礼数非常周到。
&esp;&esp;再加上这次八阿哥出面邀石咏至酒楼,不管对方是有心安排,还是误打误撞真的巧合,石咏在八阿哥的提点之下,总算是为石家解决掉了一个隐患。亲自上门谢一谢八阿哥,也是人之常情。
&esp;&esp;石咏当然不愿意与八阿哥走得太近,但是眼下的这个时空,就是一个“人情社会”。无论什么都讲究“礼尚往来”,石咏既然承对方的情,便必须要有所表示,否则便会被人视作“失礼”。
&esp;&esp;然而石咏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儿,他在递帖子登门拜访八阿哥之前,请如英代他跑了一趟金鱼胡同,向十三阿哥夫妇打了声招呼,将这次的事从头至尾的经过向十三阿哥提了一回。
&esp;&esp;石咏心里有数,他知道即便他不提,十三阿哥那边估计也能查清楚前因后果。可是他知道这事儿最好向十三阿哥有个交待,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和对方查到的,效果显然不会一样。
&esp;&esp;至于雍亲王那里,他也有心想要打个招呼的,毕竟那一位与八贝勒互为政敌,日后八爷党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他又总觉得这样做太过刻意,过犹不及。因此石咏只能盼望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这对亲兄弟能够心有灵犀,明白自己的心思。
&esp;&esp;隔日石咏便带了如英一起登门拜访八贝勒与八福晋。
&esp;&esp;一到八贝勒府,如英的车驾就被迎进了二门;石咏则被府上的管事带去了书房外间等候。八阿哥正在见人,没有空立即见他,石咏便自在地饮着茶,一面背着手假作欣赏四壁上挂着的字画,一面暗暗留心,想看看此间的陈设之中,是否会有一件卷草纹饰的鎏金金盘。
&esp;&esp;早年间他曾经帮贾琏修复过一件原属卫子夫的金盘,后来这件金盘被送到十四阿哥手上,随即又转送给了八阿哥。石咏满心盼望着能在那里见到这间多时未见的金盘。只可惜他眼下身处的这间屋子里,四处陈设皆非凡品,但却没有金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