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如今石大娘若不想让别人多说嘴,便该更精心地帮织金所多出些主意,设计一些精彩的搭配。织金所那边自然会明白石大娘的立场。
&esp;&esp;如英听石咏说了,笑着反问道:“茂行这些话为何不自己与娘说去,非要我转告呢?”
&esp;&esp;石咏便傻笑着摸着后脑说不出话来。如英只嗔道:“是想让娘更觉得我是个贴心媳妇吧?……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大致跟娘说过了一遍,娘如今心里舒坦了好多,说她今晚可得做个好梦去呢!”
&esp;&esp;石咏的确是想让石大娘与如英的关系走得再近些,所以这些劝慰的话他想让如英去说。没想到如英聪明,早已想好了这些劝慰的话,不用他提点。
&esp;&esp;“只是娘为什么会说,她明儿要去找织金所的女掌柜们商议年节之前要推出的新料子,所以今晚就得做个好梦去?”
&esp;&esp;石咏没料到如英会问出这个来,仔细一想,忍不住微笑。原来这么些年,西子始终陪伴在石大娘身边,时不时入梦,这位大约一直是石大娘最坚强的后盾吧!
&esp;&esp;“这是因为……想要灵感频出就需要睡得好些,娘明儿要去织金所和掌柜们商议,所以今晚需要好好睡一晚,养足精神。”石咏只能这么解释。
&esp;&esp;他看看如英的神色,笑问道:“怎么,明儿也想去织金所见识见识?”他晓得如英好奇心重,什么都喜欢了解了解,尝试尝试,“我明儿个休沐,干脆留在家里带安安。你随娘一起去织金所见识见识吧!”
&esp;&esp;如英当真没想到石咏能说出这样的建议,不过石咏是个女儿奴,自打安安出世,石咏没一日不把这个小闺女当心头肉捧着。休沐时在家当奶爸,带孩子,这在旁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石咏却高高兴兴,从不会把这视为一趟苦差。
&esp;&esp;于是乎,腊月里织金所又及时推出了新的衣料式样与搭配,立时将锦官坊抢去的风头又挣回来些。外城有外城的好处,前门一带,商铺云集,酒楼饭铺林立,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自带流量”,来前门一带,可以逛吃一条龙。主顾们在织金所定下的新料子,付完钱之后掌柜的就能帮着安排送家里去。他们随后再看看楼下眼镜铺出的新“太阳镜”样子,到隔壁同仁堂挑点儿滋补的药材给老一辈的走礼,除此之外,此间还有专门的皮草铺子、衣帽铺子、糖果食铺……零零总总,自前门一直向南延伸。织金所的人气,多少还是比锦官坊要旺上一些。
&esp;&esp;待到进了正月,石家人依旧例住回了永顺胡同赐宅,与孟氏一家子离得不远,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知道孟氏往忠勇伯府跑得极勤快,甚至连正月初六之前女眷不出门走动的规矩也不管不顾,用她的话来说:大家是一家人么!
&esp;&esp;孟氏的话,旁人自也难反驳。她到底是石宏武娶的妻妾,只不过如今她与王氏还未争出个短长来。伯府中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本族女眷,她既时时来府上凑在老太太富察氏跟前,旁人自也不能将她怎么着。
&esp;&esp;石咏能隐约觉出,忠勇伯府的风向也多少有些转变。忠勇伯府的老太太富察氏极爱打叶子牌,孟氏精于此道,时常陪打,并且“恰到好处”地输几个钱给老太太,又教老太太完全看不出对方让着自己。富察氏只道是自己手气好,所以格外爱与孟氏一处打牌。
&esp;&esp;伯府的其余妯娌们,孟氏也一样打点周到,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佟氏因有丈夫吩咐过,不敢说什么,庆德的夫人索绰罗氏可是成日没口子地夸孟氏和她膝下的哥儿姐儿。
&esp;&esp;初六一过,孟氏更加大显身手,先去雍亲王府给年侧福晋请了安。年氏因她是兄长身边得力下属之女,又是刚从西边回来没多久的,自然拉着她问起川中的情形,末了还给了不少赏赐。
&esp;&esp;在这之后,孟氏又去求见了十六福晋。十六福晋十分懵圈,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亲戚,待问后才晓得,原本孟逢时还未发迹之前,亦曾在内务府当过掌管文书的小吏,如今十六阿哥是内务府总管,她身为“昔日下属”之女,自然要过来请安的。
&esp;&esp;十六福晋被这理由吓了一跳:什么叫“昔日下属”?孟逢时在内务府时,这十六阿哥还未出生。十六福晋不得不耐着性子周旋,转头告诉了十六阿哥,十六阿哥便来寻石咏:“你家这位二婶啊……”
&esp;&esp;石咏答得非常快:“这位不是我二婶!”
&esp;&esp;十六阿哥挥挥手,只说:“钻营太过,在蜀中官场可能是惯例,但是在京里便也太显眼了些。我若是你二叔……”
&esp;&esp;十六阿哥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确,他觉得石宏武太纵着孟氏,京城官场不比蜀中,错综复杂。孟氏如此招摇,很容易被人揪住小辫子的。
&esp;&esp;石咏苦笑:“可惜那边,我们也管不着!”
&esp;&esp;十六阿哥却说:“管不着,也得管。若是一直这么纵容下去,回头怕是连你家都一起吃挂落。”
&esp;&esp;石咏心知是这个理儿,可是很明显,孟氏背后就是孟逢时,孟逢时背后就是年羹尧,年羹尧还且有个几年好蹦跶,他若是捡了这个时候去与孟氏一家过不去,回头反弹回来,自家恐怕也吃不消。所以如今,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sp;&esp;女眷这头,孟氏的灵活性子与交际手段,都是石喻生母王氏完全没法儿的。但是外头男人们交际,二弟石喻多少还是胜过了石家的老三石唯一筹。
&esp;&esp;石喻是新科举人,且近两年经过磨砺,气度越发沉稳,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再加上他这些年读书之外又勤练骑射,如今个子高了,身材也壮实了不少,站在石咏身边,已是一名几乎与兄长差不多高的俊秀少年。
&esp;&esp;石唯相较石喻,却多少还是孱弱了些。再加上他大约是自小苦读,因此视力不好。进京之后,孟氏听从伯府的建议,给石唯配了一副眼镜,用混了金丝的络子穿了,挂在脖子上,叫人见了总有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esp;&esp;石唯在瓜尔佳氏族学里读书,自然是吊打同龄的那些嫡支旁支子弟,比他大上四五岁的讷苏在学问上也完全比不过石唯。孟氏曾为此洋洋得意,还因此间接得罪了讷苏之母佟氏。
&esp;&esp;但是年节之前,族学的夫子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觉得石唯是“中上”资质。这一下子气到了孟氏——她的儿子可是有神童之名的呀。
&esp;&esp;不服气之余,孟氏会将石唯所做的文章带在身上,见人就请人点评,也不管对方读没读过四书五经,做没做过八股,她只要一句“公道”的点评。旁人就算读不懂那文章,却也都觉得那一手字写得很漂亮:石唯小小年纪,写得一手好字。熟悉石家的人都评价,有两位兄长的风采。
&esp;&esp;孟氏听了更加不服气,明明想夸自己儿子,怎么又扯上石咏和石喻了?
&esp;&esp;后来石唯做的这文章,终于传到了石咏手中,石咏见了,立时便珍而重之地折起来,收在袖中。富达礼好奇,直接问了石咏。石咏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三弟的文章做得不错,字更好。这点年纪就有这样的水准,我这做大哥的,实在是惭愧。所以我拿了这文章回去收藏着,也时时鞭策自己,时时记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esp;&esp;然而他取到石唯做的这篇文章,却独自一人回了椿树胡同。椿树胡同这里如今只有柳家一家在看着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