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员抹了一把额头,点了点头。
“警长?我该怎么办?”
特洛伊按下了话筒。“警长已经死了。”他告诉那名副警长,对自己话语当中的平静很是诧异。他按着发送键,想了想这位陌生人的命运,蓦地明白了:这些地堡当中的绝大多数居民,都以为他们是唯一的存在,丝毫不了解彼此,不了解自己前方的路。而现在,特洛伊联系上了他们,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给他们送去了一个来自地堡之外的声音。
其中一个视频信号切换到副警长的画面,只见他抓着一副耳机,耳机上面的线盘旋缠绕,连向了墙上的一台无线电。画面一角写着楼层号“1”。
“你需要把自己锁在羁押室中。”特洛伊对着话筒说道。对他来说,最不引人注目的解决办法反而是最好的。至少,也算是一种临时解决之道。“一定要把所有的钥匙都拿在手里。”
他注视着屏幕上的那个人。整个房间,包括走廊上的那些人,此刻都在注视着屏幕上的这个人。
被扭曲成球面的视频画面上,治安办公室上半部分的门隐约可见。由于镜头的缘故,门框处似乎略微向外鼓出,而门中央则由于暴民的缘故,向内凸了进来。他们正在砸门。副警长没有回答,而是扔下手中的话筒,匆匆绕过了办公桌,伸手去取钥匙。他双手颤抖得如此厉害,斑驳不清的摄像头都将它一一捕捉。
门中央裂开了一条缝。通讯室中,有人清晰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特洛伊很想去看看统计数字。他的学习和训练,原本都是用来应付那一头的情况的,用来领导一小群面对突发灾祸时的人们,而不是领导所有人。
兴许,这正是他能如此镇定的原因。他此时正看着的,是一幅原本他应该置身其中,原本应该于其间生死挣扎的画面。
那名副警长终于抓牢了钥匙,奔向房间另外一头,消失在了画面里。特洛伊想象着他手忙脚乱地锁那间羁押室,可门却在这时被砸开,愤怒的暴民们从豁口当中一拥而入。那是一扇结实的门,很坚固,但还不够。很难判断那名副警长是否已将它锁牢。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不过是暂时的。一切都是暂时的。要是他们砸开了门,万一他们冲了进来,那这名副警长的下场,就不仅仅是遭受踩踏那么简单了。
“内部气闸开了,先生。他们正试图出去。”
特洛伊点了点头。此次祸乱应该始于资讯部,是从那儿蔓延开来的。兴许是那个部门的头儿——不过更有可能是他的副手,一个拥有特许密码的人。这便是祸根:总得有人来负责,来守护秘密,可总会有人没那个能力。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这事儿早在意料之中。他提醒自己,这事儿已不可避免,牌已发完,只等游戏开始。
“先生,被突破了。是外侧门,先生。”
“发射霰弹,动手。”特洛伊说。
索尔用电台呼叫了走廊下的控制室,将命令重复了一遍。画面上的气闸当中,立刻有一片白雾充斥其间。
“确保机房的安全,”特洛伊补充道,“把它锁死。”
《秩序》的这一部分,他记得很好。
“确保咱们有最新的备用方案。把他们连上咱们这边的电力。”
“是,先生。”
房间内,有事做的人们终于比那些闲着的少了几分紧张;而后者,只好一边不安地来回移动着,一边看着,听着。
“外部画面在哪儿?”特洛伊问。
白雾弥漫、人们推推搡搡的画面随即被外面的景象所取代:一群仿若得了幽闭恐惧症的人正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一片干涸的土地上,他们相继跪倒在地,抓挠起了各自的脸和喉咙。一片汹涌的白雾,正从拥挤的斜坡上滚滚升起。
通讯室中,没人移动,没人说话。走廊上传来了轻轻的啜泣声。特洛伊本不该允许他们留下来看的。
“好,”他说,“把它关掉。”
外面的画面变成了一片空白。此刻,再去看那群人如何挣扎着往回跑,去亲眼目睹那些惊慌失措的男人和女人如何死在山坡上,已没什么意义。
“我想知道为何会出这样的事情。”特洛伊转身注视着房间里的人,“我想知道。我还想知道要是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咱们该如何制止。”他将文件夹和话筒递还给了无线电前的工作人员。“这事先别跟其他地堡的头儿说。至少,在咱们准备好如何回答他们的问题之前,谁也不准说。”
索尔举起了一只手:“12号地堡里边的人怎么办?”
“12号和13号里边的人的唯一区别,便是12号里不会再有下一代成长了。如此而已。所有地堡里的人最终都会死。我们都会死,索尔,甚至是我们。今天,不过是他们的大限罢了。”他朝着那台早已变暗的显示器扬了扬下巴,尽量不去想那边正在上演的事情。“我们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咱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其他地堡上吧。记住这次的教训。”
房间四处,皆有人在点头。
“这班结束前,每人都要出一份报告。”特洛伊终于第一次真正找到了负责一件事的感觉,“要是12号地堡的资讯部还有人能活下来,尽量多问问。我想知道究竟是谁,为什么,以及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