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2,1号地堡
特洛伊开始从一系列噩梦当中醒来。整个世界都着了火,被送入覆灭的人们,手中的火柴依然冒着青烟,丝丝缕缕缠绕,一如魔鬼的契据。
他已被埋葬,封入黑暗、小小的棺椁,四壁紧紧地挤压着他。
覆满白霜的玻璃外面,人影幢幢,手执铲子的人们正在解救他。
特洛伊暗暗用了用力,双眼似乎带着撕裂的声响张开了一条缝,眼角尽是硬壳。融化了的白霜沿着双颊流淌下来,他想要抬起双手将其拭去,却使不出半分力气。他试着抬了抬一只手,只见一条输液管正插在手腕上。此外,他还察觉到了自己的导尿管。随着麻木的慢慢退却和寒冷的到来,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针扎似的疼痛。
伴随着一阵空气的嘶嘶声响,盖子被“砰”的一声撬开。阴影收起,他身侧的一线亮光在渐渐扩大。
一名医生带着助手在护理着他。特洛伊想要说话,却只是咳出了声。他们将他扶起,给他递来了苦涩的水。吞咽是那么吃力,双手是那么孱弱,还在颤抖,他们只好帮他端住了杯子。舌尖泛起了一股金属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慢点。”眼见得他越喝越急,他们说道。输液管被娴熟地拔出,压力陡增,纱布被裹在了肌肤上,一袭纸袍已准备妥当。
“什么年份?”他问,声音干哑。
“还早。”医生说。一位不一样的医生。白花花的灯光下,特洛伊眨了眨眼,但谁也没能认出来。身旁那片由棺材组成的海,依然一片迷茫。
“不急。”助手将杯子斜了斜。
特洛伊又艰难地啜了几口,这一次的感觉比上次还要糟糕。时间更久,寒冷深入骨髓。他记得自己并不叫特洛伊。他原本应该死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在为受到这样的打扰而恼火着,另外一部分,则希望自己能将最最痛苦的部分直接睡过去。
“先生,很抱歉叫醒您,可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你们的报告——”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又有一个地堡出问题了,先生。18号地堡——”
药片出现在了眼前,特洛伊挥挥手,示意拿走。他已不想再服用它们。
医生犹豫了,那胶囊就躺在他的掌心。他转过头去,征询另外一个人——第三个人——的意见。特洛伊眨了眨眼,试图让这个世界聚焦。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指头收拢,握在了那胶囊上面,他松了一口气。
他们扶他起来,一辆轮椅已等在一旁。一名男子就站在轮椅后面,头发一如身上的工装一般雪白。特洛伊认得他。此人便是负责解冻之人。
又啜上一口水,他倚在冰棺上,在虚弱和寒冷的夹攻下,双膝簌簌直抖。
“18号地堡怎么了?”他有气无力地轻声问道。
医生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轮椅后面的那名男子定定地注视着特洛伊。
“我认得你。”特洛伊说。
穿白衣的人点了点头。轮椅在等待着特洛伊。伴随着身体里休眠部分的渐渐苏醒,他只觉得胃里拧作了一团。
“你是‘索命’。”虽然这听起来有点不大对,但他还是如此说道。
纸袍很暖,手臂过处窸窣作响。护理他的两人似乎很是着急,在翻来覆去地说着车轱辘话,其中一人说一个地堡正在倾覆,另外一人说他们需要他的帮助。特洛伊唯一在乎的便是穿白衣的那个人。他们扶着他,朝着轮椅挪去。
“它完了?”他一边问,一边注视着那白衣、白发之人,只觉得视线在渐渐清晰,声音也变得有力了。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将这一切给睡过去。
特洛伊沉进轮椅中时,索命悲哀地摇了摇头。
“孩子,”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恐怕这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