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扶上傅斟的肩头,立刻被一片温热粘稠的东西包裹,抬起手看,触目惊心的一片殷红。
我举着自己的手,声音颤抖着叫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傅斟皱着眉呻吟了一声,忍不住小声骂了句脏话。君先生一步跨过来,什么也没说,直接抱起人往外跑。阿三阿权冲在前面,恶狠狠拼命推开挡路的人群。我跟在后面七手八脚的将傅斟抬上车。
不用多吩咐,阿权就极有默契的驾驶前面一辆车子开道,阿三则上身探出车外,拍打着车门呵斥行人让路。
君先生亲自开车,我在后座上抱着傅斟。他的伤口在肩膀下侧的位置,不知道有多深,只是血一直咕噜咕噜往外涌。我两手用力撕开旗袍的下摆,指甲崩断,一阵钻心的疼痛。什么都顾不得,立刻紧紧按住傅斟的伤口上,只一会功夫,厚厚的布片就被鲜血浸透。
一开始傅斟还勉强忍耐着对我们说话,安慰我不要担心。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疼。但是渐渐的,他脸色开始苍白,眼神迷离,声音越来越小,一阵一阵咬着牙皱眉头。
那一刻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生命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的流逝,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何时不争气的哭了出来,极力抿着嘴忍着,眼泪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
车子不知压到了什么,“咣当”颠簸了一下,傅斟身体一绷,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粉红色的血夹杂着泡沫从嘴角溢出。我徒劳的擦拭着,几乎抓狂的哽咽大叫:“阿君哥!快啊!”
我人生中第一次,听见君先生慌乱着磕磕绊绊的说话。他说:“阿臻,你听着,你还记得当年,我去看你,在维港码头,你送我时问我的话吗?”
好半天,傅斟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君先生极力的压制着自己战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那你此刻,听清楚了,你听清楚,我的回答是:我可以!”
傅斟闭着眼睛,艰难的喘息着,忽然牵动嘴角苦笑了一下,模糊不清的说:“恐怕……晚了……”
君先生不待他说完,声音嘶哑的吼叫道:“那你就撑住别死,不能死!就看你了!”
16
16、第16章秘密。。。
我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四五岁。
从有记忆开始,傅斟与君先生就在我的世界之中。
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一个是九爷的义子,一个是九爷的外孙。奇怪的是,在我的意识里却很少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四五岁的傅斟跟在我屁股后头小猴儿一样吱吱乱窜的时候,十四五岁的君腾已经像个大人一样正儿八经的冲锋陷阵了。
十四五岁的傅斟翩翩少年读书求学远渡重洋的时候,二十四五岁的君腾早就肩背扎实羽翼渐丰独当一面了。
等到傅斟返家,无论大大的上海还是小小的同生会,甚至更小到我们各自的家庭,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私下认为他们甥舅二人是天敌。
他们都是九爷的后辈,都拥有继承九爷事业的资格,理应挣得头破血流。否则愚蠢如刘善德之辈,也不会抱着君先生的大腿公然挑衅傅斟了。
偏偏外界又风言傅元白的死与君先生有些干系。
平日里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举止分毫不让,行事各自为政。摆出一副你争我夺的架势。
如今细想来,这二人之间的纠纠葛葛,与其说是“斗”,不如说是在“逗”。看似你一拳我一脚,使的却都是花拳绣腿,架子功夫。一旦有人来犯,便调转枪口一致对外。
好比这一次惩治内鬼,未见得如何交流谋划,竟躲过无数双眼睛。一个不动声色釜底抽薪,一个故布疑阵关门捉贼,配合默契,珠联璧合。
戈良说君先生害死了傅元白,他没有真凭实据。傅斟不信他。
他绞尽脑汁游说傅斟,说除掉君先生,来日便可顺理成章的执掌同生会。一开始傅斟想拖延他,使其不能成事,谁知戈良不声不响搞出了大阵仗,傅斟感到事态严重了。
戈良胆大心狠性子急躁,却并不擅于谋划算计,背后一定另有高人相助。且一定是君先生身边至近的人。
君先生明察秋毫,一早摸清了戈良的底细,也知道自己身边有鬼,可是吃不准到底是谁。敌暗我明,以不变应为万变,诱敌深入,方为上策。
于是故意几次三番卖出破绽,逐一排查,终于敲定了两三个。
所以同生戏院的这一出大戏,是谋划已久志在必得的。
先是戈良和傅斟借故离场,然后台口上喊出暗号“大先生送花篮”,片刻之后包厢暗藏的炸弹会爆炸。这是戈良一早的打算。
最后戈良和傅斟会在戏院外面解决掉君先生的手下弟兄。
同来的一干人,是君先生一早临时拉来捧场的,盛情之下,都不得推脱。清白的茫然不知,只顾看戏。心里有鬼的自然知道那暗号的意思。
所以台上花篮一送,立刻有人夺门而出。罗发和他的同伙一出包厢门口,立刻被埋伏的人拿下。炸弹始终没有响。一起负隅顽抗者,也被当场处置了。
另一边,戈良一走出门口,就看到他的手下都被缴了械,手抱头蹲成一片,他本人也立刻被五花大绑押解上车。
傅斟那边搞定上楼,一看门口的架势,知道君先生也一切顺利。只是他没想到,戈良为了安全起见,在斜对面的包厢安排了枪手,准备一旦君先生没被炸死,那么逃出包厢之时,也要即刻射杀他。这是傅斟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