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先生盯着他咂摸着滋味说:“你说你小小年纪,歹毒狂妄,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到底像谁呢?”
傅斟得意的说:“我记得我是跟在舅舅身后长大的。
君先生不与他计较,起身伸展了下肩臂,往门外走。我问他去干嘛,他说去活动活动筋骨。
临下楼之前,又将头探进书房对傅斟说:“小狐狸,还不快跟上。”
傅斟坐着没动,转头看我,我正想说几句话取笑他,他抢先开口说:“顾小姐,厚道点吧,姑娘家要矜持内敛。”
这时君先生的脚步声已经走下楼梯。傅斟迟疑了一下,三步两步追了出去。我对着他的背影笑道:“你是做贼心虚了吧。我可什么都没说。”
等我再次下楼的时候,君先生已经站在厨房里了。袖子挽到手肘处,身前系着灰色的围裙,正一脸严肃的挥舞着锅铲,往冒着火光的锅子里喷洒着黄酒。小秋站在门外好奇的张望着,见我过来,她傻笑了一下,指着君先生的背影小声说:“我是第一次见先生下厨。”我说我也是。这时我才弄明白傅斟嚷着吃这道菜色背后隐藏的深意。
这是我有生之年,唯一一次见到君先生下厨。
很快,君先生真的得偿所愿,荣升了总商会长。
所谓能者多劳,本就面面俱到的君先生,更加脚不沾地日夜奔劳起来。租界地头,生意场上,风头卓劲,一时无两。
傅斟整日里喜上眉梢,吹着口哨进进出出。看他这副样子,我笑话他说:“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赢,得意的太过头了,倒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出来了。”
他不以为然,说:“赢了就要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盛气凌人的姿态,否则和输了有什么分别。”
我和傅斟曾私下讨论过这事。如果不是傅斟平白插一脚,君先生自己按部就班的,未必不能成事。或许还要更省下些心思气力。傅斟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断了君先生的那条路,逼他走自己设定的这条罢了。这样一来,君先生就不得不靠他,不得不从他,不得不谢他。
这才是他要的结果,这也是属于傅斟的小人得志的胜利。
22
22、第22章阿梅。。。
君先生一朝得偿所愿,当选总商会长,算是镀了金身。由帮会头目摇身一变,成了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
我们沉浸这成就和荣耀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得其乐着。整个上海甚至整个中国却笼罩在战争和覆灭的阴影里,风雨飘摇。
每日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游行的学生队伍,他们高喊“团结一致,共赴国难,厉行抵货,加紧抗日”的口号,一个个激动的声嘶力竭脸色涨红。
可是口号和游行救不了中国,呐喊和激情同样救不了中国。3月3日热河省主席汤玉麟率部不战而逃,日军以120余骑兵前头部队,兵不血刃,进占承德,热河沦陷。
而我们的军队,本应保国卫民的军队,却开赴闽浙赣,打算对红军进行第四次的围剿。蒋中正在南昌向他的将领宣布:抗日必先剿匪,匪未剿清之前,绝对不能言抗日,违者即予最严厉的处罚。
外人打到了家门口,我们却在自己的后院燃起熊熊的战火。这火大有燎原之势,使无数自保不及的人也一并葬身火海。其中就有梅小姐的父亲梅司长。
从前我一直奇怪,以傅斟乖张跋扈的少爷脾气,怎么会容忍梅小姐那样不知进退骄纵刻薄的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傅斟并不喜欢梅小姐。甚至连一点点欣赏都没有。所谓传言中的男女朋友,不过是梅小姐一厢情愿的追随在傅斟身边罢了。
傅斟那些点到为止的温柔和似有若无的关怀,无非是为了梅司长手里的那点特权。为了给君先生在暗处打开方便之门。如今君先生自己有了身份有了路子,不必再依靠梅司长的特别通行证,梅小姐也慢慢的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我不喜欢梅小姐,从心底往外的看她不顺眼。可是看到梅小姐被弃如敝履,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兔死狐悲的辛酸。
所以她每次抓不着傅斟,来纠缠我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动了恻隐之心,继续礼貌周到的应付她。可每每总是心平气和的出去,怨气缠身的回来。
梅小姐的生活极其单调,找我出去无非是逛百货公司,做头发,喝咖啡。很多次她一边对饮食和服务诸多挑剔,一边假装不经意的炫耀自己见识如何多,品位如何高,张口必说早年出游国外时那里什么样子,先时定居北平时那里什么样子。有时说得兴起引来周遭人群的频频侧目,她也无知无觉。
应付一个梅小姐,仿佛在公司对了三天账目一样疲惫腻烦。傅斟见我如此,笑我说:“真是辛苦阿姐了”。
我忍不住频频与他抱怨:“这梅小姐真是拎不清,我一不跟他争身价品貌,二不跟他争名望男人,何苦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显示如何的高贵优雅挥金如土。来得个惹人厌。”
傅斟殷勤的帮我点上烟,不无同情的说:“外人看来她在家里极其受宠,其实是姨太太生的。一直养在乡下。长到十来岁才被领回家。心里自卑,才会故意炫耀。伪装而已。阿梅这个人,并不坏,只是不够聪明。说起招摇浮夸装腔作势,你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比她玩的高明些罢了。”
君先生上位,欠了汪锦荣一个人情。汪锦荣觊觎海关稽查的肥缺,伺机要将梅司长拉下马来。汪锦荣身边多得是能人异士。之所以假手君先生,不过想看看君先生是饮水思源还是过河拆桥。君先生不想止步于此,只得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