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极快的速度跟我讲着他的计划。他说老朱是个极多疑,且优柔寡断的人。等会他先过去与老朱攀谈,假意推说船只未到,困难多多,无法达到李迪的要求,而不能签约。我再扮作李迪公司的职员,追上去问他既然船只也到了,各方面条件也适合,希望他再考虑一下与李迪合作的事情。
见我一头雾水,他飞快的说:“这笔生意只我和他两家争。我推说元亨有困难,合同自然会落到他的口袋里。我再过分热心的鼓吹他签下这笔生意。此时你出现,揭穿我的谎话,他一定心中狐疑担心有诈,不敢立即拍板签约。大家都是同行,他一定知道如今元亨正是顺风顺水。搞不好他会认为我故意做套子害他。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回去将我和李迪公司分别好好调查一下。”
我听的哭笑不得。拉住他说:“不行不行,我脑子不灵光,嘴又笨,尤其不擅长演戏。怕是应付不来的。”
傅斟大喇喇的说:“好啦好啦,就拿出你声东击西、智斗警察救情郎的劲头,也就足够了。”说着不理会我,蹬蹬跑下楼。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上场。
见他们碰到一处,嘀嘀咕咕有说有笑,不知谈了些什么,直到傅斟偷偷向我这瞄了一眼,我才从暗处假意追了上去。依照傅斟的布置装模作样的讲了一遍。傅斟自然是面色尴尬婉言拒绝的。我急忙借机抽身,转了一圈从侧门出来,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车子。一上车便兴冲冲的问:“如何?”
傅斟叼着烟含糊的说:“演技还需磨练。”见我脸色懊恼,帮我点上根烟,继而得意的一笑,说:“那家伙走了,刚过去。”
第二日,船只顺利到港。检验完毕,我们直接杀到李迪签了合同。这一仗赢的儿戏,却漂亮。
命阿三买了上好的湖蟹,预备晚间清蒸了来吃,以示庆祝。
回到家,君先生正准备出门。见了我们,随口问道:“听说你们姐弟昨日联手唱了一出空城计?”
傅斟见他的光鲜摸样,便猜测出四五分,想来是往戏园子赶。于是嘴里没好气的回话说:“什么是空城计我们可不知道。都不过是底气不足的乱洒狗血。不比您,是个什么‘知音’的人。”
我打着圆场说:“晚上回来吃饭吧,湖蟹很好。个顶个的青背白肚、黄毛金爪。”
傅斟打断我,不留情面的挖苦说:“舅舅自有秀色可餐。那边厢温香软玉婉转玲珑,岂是螃蟹这等七尖八圆手爪锋利之辈可媲美的。”
君先生无奈的说:“庭芸呐……”,忽而回味出他话里有话,一时无语,只看着他叹了口气。
傅斟正枕戈以待,等着他后半截话,见他不语,忍不住穷追猛打道:“怎么舅舅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吗?”
君先生只得缴械投降说:“是啊,当我面对你的时候。”
说完,带着一众人等,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晚饭的时候,傅斟闷闷不乐的吃着螃蟹对我说:“我知道你的孤单了,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欢呼呐喊,却没有人一起庆祝。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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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戏子。。。
世上的人都是一样,举凡陷入爱情的泥潭,不管男女长幼,便尽皆有了这个心结:所有的人负我害我折辱我践踏我,都可置若罔闻安之若素,但心系之人若有一丝的轻见怠慢,都是决不可原谅的。
我不知君先生与崔月楼之间的到底深浅几何。想必傅斟要比我了解的多。他自知强求不得,便极力回避,眼不见为静。只是上海虽大,有些人却偏偏是绕不开躲不过。
崔月楼人美戏好,又颇多花边新闻,一时人人追捧。几次招待应酬,客人都指名要听崔老板的戏。于是乎台上台下横眉冷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傅斟性子骄纵霸道,一张口便是唇枪舌剑,崔月楼外柔内刚,也是绵里藏针分毫不让。
一日我与傅斟去同生戏院待客听戏,经过君先生的包厢,听见里面崔月楼的声气,不知因了君先生哪一庄事情办得有气魄,盛赞着君先生有“霸王气概”。傅斟听见,闲闲的倚在门框上说笑道:“崔老板,怎么没上妆勾脸,就开唱了?”
崔月楼大方得体的颔首一笑,回答说:“傅少爷见笑。月楼只懂台上做戏,不懂台下戏言。”
傅斟笑着点头,眼神瞄着君先生,说:“既有了霸王,什么时候别姬啊?到时候二位可别欺场。”
君先生了解傅斟的脾气,对他的尖酸讽刺只一笑而过。我也看得出,傅斟不过是小性子而已,并没动肝火。便也不以为意。
谁知偏生崔月楼上了心。对于君先生,他并非不知道戏假情真,只是不自觉入戏太深,难以自持。
有阵子街上风闻崔老板栽了。连续一个礼拜,戏票场场都卖的精光,可戏园子里面却是空的。是人都知道,这是得罪人了。有人故意整治他。常言道,打狗看主人。我与傅斟阿三正猜测着谁这么不开眼,敢触君先生的霉头,崔月楼却低眉顺眼的登门赔礼来了。
那日君先生刚好在家。听见门房来报,说崔月楼崔老板来访,大家都是一愣。君先生虽说在外面旌旗招展桃杏争春,在家里却极有分寸,连名姓都只字不提。更别说把人带回家里了。不等君先生回绝,傅斟就笑容可掬的吩咐说把崔月楼请进来。
一进门,崔月楼就先放低姿态向傅斟猛表心迹。说了一车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之类的软话。又是委屈又是悔过。一开始我不解其意。细思量,才琢磨明白。这崔老板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刚着了算计,就登我们的门,向傅少爷道歉。无疑是在昭告天下,背后使刀子放暗箭的人是傅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