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斟和阿三在离那群人七八米的地方忽然停住了脚步,我吃力的赶上去,望了一眼,不自觉“啊”的惊呼出声,又急忙掩住了口。地上躺着的人不知道中了几枪,胸前都是血。她的头歪向我们的方向,眼睛绝望的定在那,已经死去。那张脸白皙圆润,下巴处有一枚小小的青色胎记。那正是梅小姐。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显然这不是个询问的时候。
傅斟一动不动的望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久久的站着。君先生看到了我们,嘴巴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一个字也没说。现场一片安静。
我轻唤了声“庭芸!”,傅斟缓过神,转身往回走去。
我跟在最后,故意走得很慢,我希望君先生能追过来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回头望去,他依旧神情淡淡的伫立在一边,看着海天大哥指挥人手处理现场。
傅斟说他不想回家。阿三便开着车从静安寺路绕道十六铺,沿着江边慢慢的行驶。傅斟仰躺在座位里,面向窗外,定定的,看不见他的脸。夜渐渐变浓。街道旁边的大厦与霓虹灯光,倒影在车窗上,匆匆而过。光线与华彩缓缓流淌。闪烁得车子里忽明忽暗。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最后车子没油了,停在路边。我劝他说人死不能复生。他说他只是想起了别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还想再问,阿三不住的摆手示意我。我随阿三走出车子,他说他去找汽油,让我在这陪着傅斟。临走又特意叮嘱我说:“小老板的心事,就不要再问下去了。他会很难过的。”
我半倚半坐在引擎盖上,吹着夜风抽着烟。远远的,看到君先生的手下影影绰绰的出现。他们没有贸然走过来,为首的一个看见我,显然安心了不少,对着我点点头,然后就一直那样不远不近的守着。
我们直坐到凌晨才回家。上楼的时候书房还亮着灯。君先生坐在里头,手中拿着本翻开的书。见我们回来了,他只是漫不经心的合上书,并没说什么。
我猜测他是不放心傅斟,一直等着的。
目送傅斟回房之后,我担忧的对君先生说:“只怕庭芸心里过不去。”
君先生拍拍我的背说:“放心吧,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果然如君先生所言。第二天,傅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起床、穿衣、吃饭、工作。对君先生对我都一如往常。只是关于梅小姐、梅司长、和那天的事情,他们俩仿佛约定好了一样,再没提起。
而那块傅斟苦心打造的、刻有独特情话的怀表,同那天所发生一切一样,被完全的跳过。它一直被丢弃在车子的座位下,直到铺满灰尘。后来我悄悄把它收了起来。
我曾私下偷偷询问过海天大哥。他说那天梅小姐拿着把枪冲出来,想刺杀君先生,替父报仇。杀君先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轻易的,想近他的身都难。君先生的保镖一看梅小姐就知道她有问题,曾经警告过她,但是她孤注一掷的对着君先生开了枪。只是保镖们开枪要比她快得多,也准得多。
虽然君先生扳倒了梅司长,使她父亲枉死,但是归根结底,骗她害她利用她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傅斟。如果她想报仇,杀傅斟要比杀君先生容易得多。但是她到最后还是没有对傅斟下手。甚至都没有做出过什么对傅斟有实质性伤害的举动。
她在我面前炫耀她如何有魅力,傅斟对她如何的好,不过也是对自卑的无力伪装而已。甚至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所依才会愈发的举止夸张。
那时候我真觉得梅小姐是蠢的。人人都看得出傅斟是在利用她,偏她自己如在梦中般一片深情。现在想来,梅小姐其实是无可奈何。她何尝看不分明,可她只有故意装傻,装蒙昧无知,才能继续的待在傅斟身边,做那个有名无实的女朋友而已。
很多事,从结果往前追溯,我们很容易知道,哪一件是对哪一件是错,哪一件是值得哪一件是虚妄。可是从起因往后看,却没有人可以看得清楚。
从生到死的这一条路,只能走一次。所以不管行进到何种地步。都只能继续下去。梅小姐是这样,傅斟和君先生也是这样。
24
24、第24章电话。。。
四季更迭,转眼与阿东哥分别一年有余。
曾收到过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的信件。不知什么人隔着大门丢进院子里。上面只写着“安好,勿念”。再无音讯。
偶尔在街市之上,看到小贩夫妻因为莫名的由头恶语相向大打出手,竟感慨万千。缺失的爱情使我的情绪如脱缰野马般不受控制。
忽而自豪,觉得自己的爱高尚从容;忽而自伤,叹息身边连个一起经历风霜的人都没有;忽而憧憬,想着磨难正是未来幸福的基石,等待越漫长,我和我的爱才越发弥足珍贵;忽而沮丧,看着年华流去,光阴不再,而理想中的一幕一幕,似乎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还好,我可以喝酒跳舞玩乐打扮,可以为了元亨的事务费心忙碌,可以陪着傅斟在心海浮沉中患得患失。
一日晚间我与怡君等人在花衣街打牌,接到傅斟的电话,劈头就问吴之群在不在场。我回他说在。他匆匆挂上电话。不出两刻就赶了过来。
我将手头的牌让给别人,拉傅斟到旁边问他:“有什么要紧事?风风火火的。”
他看看左右没人,放心的与我交谈道:“民权保障同盟的总干事杨宏甫被人暗杀了。”
上午经过亚尔培路的时候,那里的道路被封锁了。想是与此有关。我对政治并不关心,只听闻这位杨先生与蔡鹤卿孙夫人一道,高调宣扬民主人权,营救政治犯,号召联合统一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