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话给了梁立烜莫大的安慰。
他点了点头。
“好……你快些……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我、我熬不到——”
或许熬不到那一日了。
他最后和女儿说的一句话是,“月儿,来日,将爹爹和你母亲合葬,一定将我们合葬,可以么?”
女儿也微笑着全然答应了下来。
得到这两个答复后,梁立烜才安心地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重新躺回了榻上。
女儿走后,内监徐棣满眼泪花地上前,想要喂太上皇再吃点东西。
旁人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去告诉赵太后,可是徐棣却是心知肚明的。
他知道自己的主子真的大限将至,再也不会有下一个春天等着他了。
赵太后好生狠毒的心,在他身上一点一滴地下了这样的毒,可是太上皇一碗一碗甘之如饴地尽数喝了下去,从来不忍心让赵太后失望。
这样的毒,若非上皇有这样的体格撑着,寻常男子或许早不知几年,都已经死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强健的体魄,也还是终有彻底倒下的那一日的。
梁立烜并不碰徐棣递过来的食物,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把木簪,继续精心打磨了起来。
那是他准备着留给赵观柔的最后一件礼物。
小时候,她就想要一根他亲手为她打磨的木簪子。
后来他送了她一根,被她不慎弄丢了,他事务繁忙,竟然也没再给她做一个。
如今再做一个,弥补从前的她,可是她也未必还想要了。
但是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吧。
否则这样痛苦而孤寂的漫漫长日,又该如何度过呢?
*
回宫之后,东月将父亲的话转告给了母亲。
母亲彼时慵懒地斜倚在铺了狐皮的美人榻上,浑不在意地说了句,
“随他去吧。下个月你再去见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或者,月儿,你便是往后不再去看他,也无人敢置喙你什么。”
东月点了点头。
她也大了,这些年来,父亲和母亲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的。
已到了腊月中,很快,热热闹闹的除夕夜如约而至,翻过了年来,正是建宁四年。
赵太后和女帝母女二人共同度过了又一个新年,母女两人之间,实在是温情而美好,两人都将昌仪别宫中的那个男人抛之脑后了。
直到建宁四年正月十五的上午,赵观柔颇有些兴致地和薛兰信在欣赏着宫里今年的花灯,别宫中的宫人慌忙来报,说是太上皇崩了的时候,赵太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那宫人颤颤巍巍地道:“上皇,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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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四年,春正月辛未,帝崩于昌仪宫。时年四十六。——《邺书·太祖武皇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