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时辰没有休息,容榕眼睛底下泛出黑眼圈,勉强支撑着靠椅背上。邰世涛瞧着,心中也有些不忍,低声道:“你睡一会吧,没事。”
容榕摇摇头,强打精神道:“嫂嫂还熬着呢,咱们说说话吧……你是来赴宴,现人失踪了,你士兵怎么办?回营之后怎么交代?”
“管他呢。”邰世涛烦躁地道,“就当我失踪了好了,出去后再想法子周全,现我真一点心思都没有。”
容榕点点头,轻声道:“放心吧,嫂嫂一定会没事,她一向身体底子好,哥哥请了专门药膳师给她调理身体,很我们就可以看见小家伙了。”
邰世涛听她语气温柔平静,烦躁心绪稍稍安定了些,觉得此刻容榕和以往不同,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正看见她小小脸,珠光柔辉中发光,神态安详。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亲切,她不再羞涩拘束,他也平静了很多,点头道“是。姐姐从来就没有遇上能真正难倒她事,此刻自然也没有。”说着频频对里头张望。
容榕抿着唇,半天前她还会为这样举动言语伤心,此刻却也觉得心头平静。只是太史阑没有声音,反而加让人心头空落落,忍不住便要找些话来说,“你和嫂嫂不是亲姐弟……我可以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吗?”
邰世涛目光立即柔和了,唇角绽开一丝微笑,“那年春天……”
他慢慢地,娓娓地叙说,绷紧身子渐渐放松,容榕静静地听着,无意识地越靠他越近,邰世涛也没意,他沉浸过往思绪里,觉得相逢是件美好事。
“……虽然我一直为她做内应,说起来是我牺牲,其实还是她一直照顾我……”邰世涛收了尾,唇角挂一抹模糊微笑,一转头,却看见容榕他肩头睡着了。
他垂头,看见那小姑娘玉一般脸,长长睫毛如一只安静蝴蝶,静静垂着蝶翼,唇角也有一丝淡淡笑意。
邰世涛肩膀颤了颤,想挪开,终却没有挪,拿过椅背上一件披风,轻轻盖住了她。
……
太史阑此刻正渐渐昏眩意识里浮沉。
生产疼痛,其实并不足以让她崩溃,她受过太多**伤痛,此刻尚觉得可以忍受,但体力却迅速流失,稳婆一直让她用力,她用力了,却依旧没有等到瓜熟蒂落感觉,偶尔睁开眼,看见稳婆额头汗珠流了满脸,甚至噼里啪啦落她肚皮上,她心里也隐约知道,自己似乎是难产了。
好运气终有到头时候,人生里真正艰难一关到了。
她其实是有心理准备,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怀孕前期三个月她一路赶路颠簸,四个多月落海斗鲨,海上漂泊,劳心劳力,回来后出现胎像不稳,以她那惊人体质,良好调养,还出现这种情况,很明显是折腾过度了。
现孩子是男是女,是大是小,她都已经统统不意,只望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只望他能健康长大,甚至聪明与否都不要紧,但决不可……决不可未见亲人,就被剥夺生命。
隐约听见稳婆声音,“怕是不大好……早先胎位是正,后来慢慢地有点不对……现只能看运气了……幸亏大人体质好,换成别人早……”
她闭了闭眼。
不行,必须要生出来,否则容楚该有多伤心?否则她要怎么原谅自己?
又是一阵徒劳用力,她剧痛之中挣扎,努力地向下使着力气,孩子既然不大,怎么会出不来?她不信!
时辰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觉得稳婆声音似远似近,像被水流搅来搅去听不清楚,“……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一个!我得去问问!”隐约还有史小翠哭泣,似乎有人擂门,随即又停息。
她霍然睁开眼,也不知道哪来力气,一声厉喝,“站住!”
稳婆被她突如其来叫声惊得站住脚,骇然回望,便见她面色煞白,满脸是汗,双手紧紧抓住床两边扶栏,指尖已经嵌入扶栏软木之中。
“你去问谁?”她声音冷厉,“此刻我事情,谁能做决定?”
稳婆傻住,抖手颤唇。
“我自己才能决定!”她道,“大人小孩……我都要!”
“大人!”稳婆眼泪哗一下落下来,“但有一分希望,老婆子怎肯这样!实是……实是……”
“没有实!”她咬牙,“给我剖了!拿出来!”
稳婆和嬷嬷惊得浑身剧烈颤了一下,僵住不动。
“实话告诉我……”太史阑喘息几声,艰难地道,“还有可能……母子平安么……”
她一阵阵昏眩,全身软得似要飘起来,意识拼命拉着她向某个黑洞飘去,她靠着全部强大意志,才能勉强维持此刻清醒。
不能睡……不能睡……此刻睡了……必然会有失去……
稳婆手指发抖,一声不吭,太史阑短促地笑了一声。
所有人愕然看着她,不明白她此刻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没有选择……那就听我选择……”她道,“剖了……拿出来……大家都有救了……”
史小翠眼珠子慢慢放大,似乎完全不能反应,好一阵子才疯狂地叫起来,“不!不!不能!”她推开嬷嬷要向外冲,“他们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太史阑闭闭眼睛,心沉了下去——她敢,她们也不敢。这种事情没一个胆大心细人动手,那么万分之一希望都无。
“砰”一声,门被撞开,太史阑险些惊叫——门口有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