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看见女儿不言不语,又勾了伤心事,只扶着女儿的上臂,令自己可以看清女儿的容貌。
眼前的桑少筠眉清目秀,眸子淡淡,很是温柔恬静。
这张脸,无论醒着睡着,李氏无数次看过,也无数次喟叹:“少筠……你爹的小竹子、心肝宝贝!哪儿比别人差?我真不信!就算是命,我这为娘的,也要争上一争!”
少筠听了母亲的话,一下笑开,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娘!大过年的,说这个做什么?”
李氏搂着女儿,语气隐隐透出怒气:“不是为娘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娘怎么忍心看着你……姑且不论旁人的闲言闲语,但说你少嘉哥的为人处事!我这做母亲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这亲事,总不能看着你一辈子都这么命苦……”
话到此处,李氏话里带怒,更牵动了悲苦:“哎!怪只怪那天杀的贼人!生生要了你大伯父、爹爹还有大哥的命……我记得真真的,也是这阖府团圆的除夕夜,你大伯爹爹就那样浑身是血的躺在前堂,那情形……哎,细细一想,早十年的事,就像是昨日发生似的……那时候阖府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你大伯娘是小脚的小姐,身子又弱,操持不来家里的生意。你娘我大字不识,根本没法插手。你姑姑这时候出来主持大局,倒也顺理成章,娘不埋汰人家,那几年你姑姑也确实辛苦了。”
李氏停了停,似乎沉浸于往事,但不一会就惊醒过来,语气又硬了三分:“可要说你姑姑她是真心体恤咱们孤儿寡母,那可真抬举她了。还是你大伯母看人看得透彻啊!她临去前的一番话娘今日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千叮万嘱要我提防着你姑姑,还说这桑家的管家总该由咱们大房二房的人来当,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哎!果然如此!你看看,这几年你姑姑对你对少原是什么光景?对桑家那些老掌故们又是什么光景?”
“刚才你知道为什么议事?你姑姑今日当着少嘉的面又提了你的婚事……我知道你姑姑的心思。你姑丈虽然入赘、少嘉虽然姓桑,但刨去你大伯绝了后不说,你爹爹排行第二,正经还留有少原,算起来少原才正经是咱们桑家的男孙呢!这个理,阖府上下的明眼人谁不清清楚楚?眼见着少原长大了,她再不把权交出来,族中长辈也要看不过去。所以她才挖空了心思的想让少嘉娶你,这才好保住少嘉的位置。”
“可是少嘉着实不成器,不说咱们传家的能耐,就是他那为人!哎!娘怎么忍心看你受委屈,一辈子不得安生!你可是你爹爹捧在手心里的小竹子……少筠,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究竟有什么主意没有?”
少筠静静听完母亲好大一番话,才从李氏怀中抬起头来:“娘,您刚才还说呢,就算是命,也要争上一争。女儿倒想听听娘打算怎么为女儿争呢?”
李氏哽住,又叹气:“哎!娘要是想得出法子也不至于被你姑姑气得头疼!实在不行,我明摆了告诉你姑姑,不行!咱们桑家虽然不是什么诗礼簪缨之家,但在淮扬一带也有些脸面,就没见过哥哥娶妹妹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情!”
少筠浅笑,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一面又揭开香炉,用铜铲子拨了拨香屑:“娘,姑姑手里头正经拿着咱们桑家的盐引文书呢。运盐司、边镇巡抚那儿挂名的还是姑丈大人的年貌呢。咱们家大宗银子的一出一入,都是姑姑管着,也是姑丈奔波着。娘这些年一直小心给姑姑陪着脸色,我更是自小就被姑姑房里的嫲嫲支使干活,为什么呢?”
李氏苦了一张脸:“筠儿,说起来,都怪你娘没能耐,别说识字断文,就是账本也不会看,不然何必曲在这里看别人的颜色、等着别人逢年过节的施舍银子!”
少筠看见母亲一直大皱眉头,经不住笑着伸出手指来拂开:“娘,您别发愁,您再皱眉,这额头的川字纹可就褪不去了!”
李氏听闻女儿哄她,心里再不痛快,也挤出了几分笑容。
少筠看见母亲仍不能开解的样子,又加了几句话:“娘说的什么话?少筠和弟弟长这么大,也没饿肚子,也没短衣裳。另外供书教学、琴棋书画绣工,哪一样不是娘在姑姑那儿赔小心得来的?娘在这里头受了多少委屈,旁人不知道,女儿还会不知道么?娘还埋汰自己,女儿真真无地自容了。”
少筠一番话说的李氏眼睛红了又红,只哽咽道:“好孩子,那算什么!”
少筠看母亲明白过来,笑得更开一些,忙转了话题问起晚间团圆宴的衣饰来。两母女这才暂时丢开心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体己话来……
李氏刚才转开心思,房外又传了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了,本文keyword,商战。
霸王们都来报道,出水我瞧瞧?
☆、002
李氏刚才转开心思,房外又传来了声音……
“四个人二十个荷包,一人也才五个,一个月的时间还做不出来么!别说你偷懒?!”
“柳大娘说的什么话!您老进门的时候咱们几个不都坐在一处飞针走线么?哪来的偷懒呢?”
“你少在我跟前糊弄我!主人跟前装模作样谁不会?我柳四娘在桑家做丫头做了半辈子,这点把戏还看不出来?你们这帮丫头,平时一味的撺掇小姐少爷,满心思淘气胡闹,主人的好心一点也不体谅!反倒做些没良心不识大体的蠢事!你们也不想想,谁供你吃穿用度?谁给你供书教学?你们要是敢偷懒推脱,仔细着你们的皮!”
丫头们听了这话不大像,也都不敢再驳嘴,一时屋外静悄悄,反而房内的李氏咋闻这指桑骂槐的一串话,早气得满脸通红,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少筠听了那柳四娘的话,凝眉一想,连忙拉着母亲,低声说道:“娘,您方才在外账房和姑姑置气了?”
不料少筠这一提,李氏气不打一处来:“置气怎么了!她是什么人?她儿子什么人?我还是她二嫂呢!竟逼着我把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儿送上门去让人笑话活受罪?!这年不过了是吧?!好啊!那就大伙都别过了,索性闹上一场!”,说着脚一抬,快步上去掀了门帘,厉声责问:“谁是这竹园主人?你柳四娘?谁给我二房明媒正娶的太太吃穿用度、供书教学?你柳四娘?你一个下人,当着主人的面排揎主人?管家太太好大的威风,管得你们这帮下人无法无天了!”
那柳四娘的声音由远而近,就在少筠门边停住,装腔作势的打自己的嘴巴:“哎哟哟!二太太在这儿呢,四娘真该自己掌自己的嘴了!也没打听二太太您在这儿,就高声说话,扰了您的清净了!瞧您说的什么话!四娘怎么敢说您二太太?四娘看着丫头们偷懒、二小姐又好脾气,帮着教训一下罢了。想我柳四娘在管家太太还没嫁给姑爷的时候就在这家里当丫头了,这点规矩高低,四娘自问还是懂的。只是侍梅清漪那几个丫头,答应得好好的活计,临了又做不出来,到让四娘我为难呐!少不得还是我来想法子贴补上,才好给咱家的管家太太交差呢!二太太,您总得体谅体谅不是?”
李氏听着柳四娘这颠倒是非又兜的圆滑的话,真是气了个倒仰,牙缝里蹦出话来:“如此说来,我还得谢你不是?!”
“哪敢呢!”,柳四娘站在门边往门帘里溜了一眼,看见少筠波澜不惊的坐在桌边拨弄香炉,嘴上卖乖则越发殷勤起来:“都是四娘造次扰了太太小姐的清净了!”
李氏连吸几口气,强自稳住了情绪,这才板着脸说:“好个奴才!就凭你这张嘴,在这桑家大宅也算号人物!你给我……”
话到此处,桑少筠文文静静的话扬了起来:“娘,门边冷,您仔细着凉。这位柳大娘,你且留步……”
那柳四娘咋闻少筠叫住她,不禁一愣。那边李氏看见女儿有违平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不禁好奇,两人一时间都愣在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