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家属区的路口站了起码有一刻钟,出租车倒是遇到好几辆,可惜都不是空车。
“看来年底了,大家兜里的荷包都鼓了起来,出行也阔绰了呀!”程文瑾心道,看了眼左手腕的小银表,已经是四点五十,距离团拜会开始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
这个时候,有辆空的人力三轮骑了过来,程文瑾前后一看,也没看到有出租车的影子,银牙一咬,干脆招手。
“三轮儿——”
大冬天坐人力三轮,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呼呼的冷风迎面刮来,犹如刀割,透过袖口,领口,以及纽扣之间的缝隙直朝程文瑾的体内钻,让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师傅,你,你能不能骑缓一点?”双手抱肩,冷得打颤的程文瑾朝卖力使劲猛蹬的黄包车师傅喊了声。然而对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装没听见,毫无所动,只管一个劲的朝前冲。程文瑾还想再提醒下对方,突然一辆桑塔纳从身边驶过,同时一个尖锐的声音飘出:
“文瑾,坐我们的车走吧!师傅,快停车。”
程文瑾转头一看,喊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单位的同事杜静。此时的杜静,正将头探出副驾驶的车窗,向她招手,同时大声的猛叫蹬车的黄包车师傅,让其停车。
“吱呀”一声,穿着蓝色马甲的黄包车师傅一压身前的手刹,将车停住。跟黄包车并排而行的桑塔纳也停了下来。
“文瑾,坐我们的车走吧。”杜静又朝程文瑾喊了声,一脸的热情。
“啊,是杜姐呀!不用不用!你们先走吧,没有多远了,也就几分钟的事情。”程文瑾摆手说,看了眼杜静的车,是一辆新崭崭的红色的桑塔纳。单位里面的人早就在传杜静家里买了一辆桑塔纳,不过程文瑾却无缘得见,今天算是第一次看到。
“小陈,坐我们的车走吧,快一些。”坐在驾驶席的杜静的男人也喊程文瑾上车,“**,快给你程阿姨把车门打开。”杜静的男人又喊坐在后排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此时正埋头玩着俄罗斯方块掌机的男孩给程文瑾开门。
“等哈儿,爸,你没看到我正在冲关嘛?要死了要死了——看嘛,都怪你影响我,烦死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十五级的……”男孩嘟嘟囔囔,一脸的懊恼,还有责怪,但是对于自己老汉儿的叫喊,却毫不动弹,继续端着手里的掌机,埋头战斗起来。
杜静的男人姓李,是做木材生意的,听说最近几年很是找了不少钱。面对杜静两口子的殷勤,程文瑾原本还打算下车,搭一下对方的顺风车,但是对方儿子不为所动的表现却让她顿时改变了主意,继续摆手说:“李哥,杜姐,真的不用。你们先走吧。没得几分钟了。”说完后,又冲前面的黄包车师傅道,“走吧,师傅。”
“要得!”黄包车师傅全身使劲,很快再次让自己的三轮车快速的转动起来。
杜静的男人李波一踩油门,红色的桑塔纳犹如一支离弦之箭,很快超过了程文瑾所坐的人力三轮。待超过了对方之后,李波才开口,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你们单位的程文瑾果然很有个性哈?!连我的桑塔纳都看不起。”一边说,一边却不停的抬眼皮,通过后视镜去瞟落在一家人后面的那辆人力三轮,那里,坐着四方机关单位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
杜静脸上的热情早就不见了,变成了一脸的鄙视和不屑。“屁个个性!假正经,拽罢了!”
“程文瑾在你们单位很拽嗦?”
“哼!岂止是在我们单位!四方大大小小的机关哪个不晓得她拽,屁儿翘上天?但是拽上天有啥子用?还不是只有喝西北风!”杜静一声冷笑,跟自己的丈夫一样,她也在通过车外的后视镜观察那个让无数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女人,见对方双手抱胸,一副寒冷的样子,心头一下子就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快意。
文化局的团拜会跟所有机关单位的团拜会差不多,都是先由主持人介绍一番到场的贵重嘉宾,通常是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文化局的一二把手,然后是领导讲话,什么“辞旧迎新”,“继往开来”之类的废话和套话,讲完话之后,便可以大吃大喝了。
程文瑾跟图书馆的同事们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菜。不久之后,有领导过来敬酒,带头的便是四方市的常务副市长高兰勇,其次,便是文化局的局长,副局长,文化局下属各单位的头头。而刘志基作为市图书馆的馆长,也勉强混了个领导的名额。
领导们端着酒杯,装模作样的给属下们敬了一圈酒,实则每桌都只抿了抿,沾沾嘴皮做做样子后,接下来,便是轮到文化局下属各单位向领导们敬酒,以及兄弟单位之间的敬酒。而这一环节,虽然程文瑾心头厌恶无比,但是作为图书馆的馆长助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跑不掉的,也是免不了的。
果不其然,屁颠屁颠跟在副市长,文化局长后面刚端着酒杯走了一圈的刘志基,很快回到自己的地盘,叫上程文瑾以及其他几个老员工,开始了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敬酒大戏。
“高市长,李局长,王局长……过年好!我们市图书馆的全体同仁,来给你们拜年来了!祝各位领导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步步高升,龙马精神……”
“江团长,费主任,李队长,文工团的所有兄弟姐妹们,我们市图书馆的全体同仁,来给你们拜年来了!祝各位领导,各位兄弟姐妹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步步高升,龙马精神……”
“……”程文瑾麻木而又机械的跟在刘志基的身边,听着对方或卑躬屈膝,或趾高气扬的说上一通大同小异的祝酒词,而后将手中酒杯的高档白酒一饮而尽。他这个馆长都干了,后面的人也只有跟着干。
程文瑾只想像往年那样做做样子,在嘴皮上沾一沾,刘志基见了,便走了过来,将嘴凑在程文瑾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文助理啊,大家都干了,你也干了噻?领导们都看着呢!”
程文瑾不习惯刘志基的悄悄话,后退了一步,这时,一旁的几个领导见她踩假水(假装干杯),便开始起哄,让她干了,说什么好不容易跟大美女喝一次酒,大美女却踩假水,这完全要不得!不干不干,决计不干!
程文瑾像防瘟神一样防着自己的做派让刘志基极其不喜,他见自己和一些领导都发话了,这女人还是不爽快,不给面子,找各种理由推三阻四,如同弥勒佛一样的笑脸当即便沉了下来,不悦的道:“程助理,今天情况特殊,你就牺牲一点点嘛!而且高市长难得来,平时都是日理万机的,你敬高市长酒,不喝干,就沾沾嘴皮,像啥子样子?再说,大家都喝了,就你一个人搞特殊,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刘志基这么一发话,被刘志基喊来,已经被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间威逼利诱收买的了几个一起参与敬酒的同事便一起看着程文瑾,有的同情,有的好整以暇,有的则完全是幸灾乐祸。而不管是同情,好整以暇还是幸灾乐祸的,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后面的好戏。
什么高市长,李市长的,程文瑾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比高兰勇更大的官要跟她干杯,她都拒绝过。她抹不开面子的,只是几个跟着一起来的同事。以前老馆长在的时候,也有敬酒的环节,也少不了领导和同仁们跟着起哄,让程文瑾喝干,想看看这个四方官场最漂亮的,最有气质,但同时也最冷傲的女人喝醉酒后的样子,时不时会如一些戏文中唱的那样,“喝得脸上红霞飞”。但老馆长总会维护着她,找各种理由帮她推辞,挡酒或者代酒。而且也不会像刘志基一样,叫上一群人去打酒仗,一般就是他跟她这个助理两人,把所有人一代表,应付一圈了事,让其他同事们一家人安心吃喝。所以,一晚上的团年饭吃下来,虽然也会喝不少的酒,但是有老馆长的照拂,挡驾,她几乎很少有醉的。
今天,刘志基说的很多话在程文瑾看来都是屁话,完全是谄媚之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