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毛的小姨子来了,小姨子大学毕业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小姨子毕业前,老婆小于就在他的枕边吹过风,让黄小毛帮着联系单位。黄小毛不是没联系过,现在找工作不比以前了,哪都不缺人,大学毕业生满大街都是。
前几天到外面吃饭,那家饭店的广告就说:本店服务员百分之百的大学生。刚开始黄小毛还不信,一个中下档次的酒楼,怎么会招来这么多大学生?席间他拉过一个服务员一问,果然是大学毕业,毕业的学校虽不著名,在全国也算是重点院校。后来又有一个倒茶的小伙子,黄小毛一问也是大学生。黄小毛就感慨,自己大学毕业到现在才几年呀,要是现在毕业,说不定自己也在这里给人端茶倒水呢。黄小毛就庆幸自己早生了几年,更庆幸自己有一份安逸的工作,而且是国家机关。
为小姨子的事,他没少费心思,国家机关他是不敢想的,刚精简不久,都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况且,他也没门没路子。以前他靠杨司长才幸运地进了机关,现在杨司长已经不被人待见了,没办法,他只能想其他办法,同学、同事、老乡什么的都发动起来了,结果并不理想。刚开始,似乎有点希望,工作在一家公司的一个同学回话说,他们那缺一个人,他帮着给争取一下。结果,没过两天又回话说,那家公司的主管部门的一个处长,把一个亲戚安置进来了。同学说: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处长呢。
老婆一家虽说是北京人,他们家是个单枝,亲戚朋友都没什么权势,父母都是工人出身,又早就退休了,现在只有黄小毛是干部还在国家机关工作,小姨子不找他找谁?于是三番五次地来找他,找得他头都疼了。每次他都回话说:我正在打听呢,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结果是,他总是没有消息。于是小姨子等不及了,带着自己日常用的东西,来到他家住下来,看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无形中就多养了一个闲人。
现在小姨子和孩子住在一起。孩子以前送幼儿园的工作都是黄小毛的事,小姨子来了之后,为了表明不是吃闲饭的,就主动把接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工作接替了。然后在家里打发漫漫时光。
正是夏天,空调正开足马力工作,电视也是要打开的,于是,小姨子就整日里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黄小毛家的电表,自然是嗖嗖地转得飞快。
黄小毛倒不是心疼那几度电钱,他心想,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是小姨子不住在自己家里,该没工作还是没工作。黄小毛接下来就很勤奋地为小姨子联系工作。机关下属有服务公司,经理以前是机关的一位处长,黄小毛和那个处长以前就打过交道。说不上熟悉,认识是认识的。黄小毛就想到了那位处长,管理处和服务公司打交道还算多的,年节的时候,从服务公司进点货,分给大家,一来二去的,黄小毛和服务公司也算熟悉了。黄小毛想到服务公司问一问,看他们那里缺不缺人。
中午下班的时候,黄小毛就去了服务公司,经理是找到了,他刚从外面喝完酒,还在那不停地嘬牙花子。黄小毛他是认得的,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还把自己面前的“大中华”抽出一支来扔给黄小毛。黄小毛就把小姨子的事提出来了,还没等黄小毛说完,经理就笑了。他一边笑一边说:你知道我这服务公司是干什么的吗?是机关子女接待站。
这时,黄小毛才知道,服务公司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机关里有头有脸的人安排进来的关系户,编制才几十人,现在都过百了。
经理看出了黄小毛失望的样子,经理就安慰他说:只要你能弄来副部长批的条子,人我就要了。
这话对黄小毛来说等于什么也没说。黄小毛离开服务公司就感叹,这世界没权没势的简直就没法活。这么想过之后,他就觉得肩上责任的重大,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只有那样他才能为自己的亲戚朋友办些实事。
眼下的形势对黄小毛来说相当的不利,处长老郭调巡视员的希望破灭了,在年底机关里只有两个即将退休的处长调上了巡视员。那两个处长资历都比郭处长老,老郭调不上巡视员也在情理之中。还有几个月老郭就要退了。老郭已经没什么顾忌了,不管跟谁说话,态度都很冲,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走起路来也横着膀子。这和以前老郭的形象大相径庭。以前的老郭为人谦和,办事小心,多年的机关工作他早就明白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现在老郭就要退休了,却一反常态,早就把机关的游戏规则忘到了脑后。他要在最后几个月的机关生活里,活出个真我来。
机关领导历来都有个尺度,就是从不和即将退休的干部纠缠,说到底也纠缠不出什么名堂来。退休干部干了一辈子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和领导关系闹僵了,大不了退休后少来机关两次,反正退休后就不和机关发生什么关系了,退休工资每月到银行去领,给退休人员长工资,那是国家的规定,少一分一厘都是不可能的。像老郭这样,退休前愿望没能完全实现的干部,现任领导一般都是躲着走。
领导躲老郭,老郭却不躲领导,现在他有满腹牢骚需要发泄,那是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牢骚,说起来冗长得很,情绪自然很义愤。领导每次看见老郭心里就很虚,表面上又不能显现出来,还要热情地打哈哈。老郭似乎抓住了领导的短处,去领导办公室,他会目中无人,长驱直入,然后坐下来就没完没了,痛说自己这大半生,牛呀马呀地为革命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就要退休了,两手空空,连个巡视员这样虚空的一个头衔也没混上,悲凉呀。老郭反复地在直抒胸臆。领导就点头,叹气,关键的时候,还要安慰老郭几句。
这些日子的老郭,就变成了祥林嫂,见谁跟谁都絮叨自己的委屈和不满。正常人,都远远地躲着老郭。唯有小宫不躲老郭,一天中午,小宫还专门把老郭请到机关外一个酒楼里,两人不知整了多少酒,反正回来的时候,老郭有些喝多了。于是老郭办公室的门也不关,大着声音,也大着舌头说:小宫,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事我要办不好,我就白活了。
小宫的事自然是接班的事,老郭这么一说,小宫忙把老郭的门关上,又是拧毛巾、又是倒茶的,一通忙活。
这些日子,小宫是很开心的,嘴里不停地哼着歌,和老郭的情绪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小宫在老郭面前一点儿也不得意忘形,他和老郭一起同仇敌忾,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离开老郭,小宫的脸上立马鲜花盛开了。
黄小毛看在眼里,心里就想,小宫这小子在机关没白混,已经入道了。
老郭果然说到做到,他一次又一次长驱直入领导的办公室,阐明自己的观点,力保小宫能接上自己的班。老郭什么影响不影响的,他已经不在乎了。
换个角度想,领导也不一定把这个空出来的处长位子当回事,谁干不是干呢,说不定,老郭这么一折腾,小宫就能顺利地接班。
管理处现在只有黄小毛感到悲哀了。在接老郭班的事情上,平心而论,应该轮到他的。现在老郭这么一折腾,又在如此关键的情况下,杨司长不受待见了,没人替黄小毛说话了。黄小毛就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了。
小宫又明目张胆地邀请打字员小雨去郊游了,小宫老婆一定又到外地采访去了。老婆一不在身边,小宫就浑身激情,看女孩子的眼神就别样起来。于是他和小雨一拍即合,两人嘻嘻哈哈,南长北短地议论郊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