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通过这些方式方法,在充分调查研究供销社的历史和现状的基础上,多次走访供销社的广大职工,征求各方面的意见之后,李达对供销社贷款提出了“抽本经营、债随特走”的方案。
小镇供销社和食品站一样,除了竭力保证日常办公之外,基本上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为了保证二十多名职工的基本生存,供销社将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物资和门面分别承包给每一位职工,由他们自己作主,按照“多劳多得”的方针,实行“自担风险,自负盈亏”,鼓励职工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看谁的本事大。供销社除了收取承包户的房租和承包费以保证行政管理人员按月领取基本工资外,不再向其余职工发放基本生活费。至于近两百万元的贷款,根本就没有偿还的可能性,因为所有的房产变现,也不过几十万元;何况,有效经营的范围仅仅局限于化肥、农药等农业生产资料,另外就是收购一些特有的农副产品。这些小规模的经营除了缴纳税费和保证日常费用开支,连起码的利息也无法支付。营业所为了完成任务,除了以贷收收贷和以贷收息,没有别的办法。李达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由此发展下去,岂不是滚雪球似的越亏越大?最终亏的是谁?亏的是国家和银行,甚至可以说亏的是存款客户,因为发放贷款的资金来源之一主要靠的就是存款。
经过深入调查和思考,李达想到了供销社承包户的具体困境和出路,他们不是可以独立自主吗?不是按照门面的位置和所承包的物资多少向单位缴纳房租和承包费吗?既然供销社无力保证他们的工资,职工们还能指望什么?他们有些什么诉求?李达和文云一道,有事无事都主动和承包户们交心谈心,了解他们的实际想法和看法。职工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想法和看法?无外乎就是首先满足和保证自己的基本生存,至于上缴承包费的问题,彼此互相比对。那些地理位置优越,人缘关系好,又具有经商经验和经营头脑的承包户,通过经商这条路确实赚取了比工资高得多的收入;相反,连承包费也缴纳不起。于是,能够缴纳承包费的便盯着不能缴纳的,只要有一家不缴纳,大家也跟着拖赖;那些无法缴纳承包费的,便以种种理由和借口推辞。如此一来,形成明显的矛盾和纠纷。李达决定将计就计,提出以承包户占领的门面和物资为成本,由承包户承接相应的贷款本金,承包户不再向供销社缴纳承包费,但必须负责结付银行利息。这就是所谓的“债随特走,抽本经营”。按照这种思路,承包户以自己所承包的商品规模和门面价值作抵押担保,从营业所贷出相应的贷款,用于归还供销社的老贷款,在此基础上,承包户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实力,既可以申请增加贷款规模,也可以随时还清贷款以减少利息支出。营业所由此取得了几全其美的效果,一下转移供销社贷款八十万元。这八十万元贷款的转移,既下降了营业所的不良贷款,又轻松了供销社的沉重包袱,仅此一项每年可以节省十多万元的财务费用,供销社的行政管理人员不再为职工的出路和矛盾发愁,只管安心经营适销对路的业务。承包户直接和营业所打交道,不再心存顾虑,完全和供销社脱钩,成为实实在在的个体工商户。
这一模式很快在全县范围内推广,其他各个乡镇的营业所和供销社纷纷仿效。
鉴于李达突出的工作业绩和创新思维能力,支行决定提拔李达到支行的信贷管理部任职。这个决定和任命在一般人的眼里,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和荣誉,可李达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不过刚刚起步,还需要在这个地方继续探索,至少还要关注现有的模式是否真的能够走得通达。现在的模式不过才奠定一点基础,效果到底怎样,有待进一步观察和关注。何况,食品站和供销社的贷款虽然有了新的眉目,但最大的难度——茶厂的三十多万元贷款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法人代表龙友光厂长连面也不和营业所相见,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块硬骨头啃掉再说。更关键的是,文云主任已经在基层呆了二十年,申请过无数次调到县城工作都没有批准;还有覃明,也在营业所工作了近十年,和妻子一直处于两地分居的状态,也一心希望早一天调到县城去;还有同龄职工曹军、金虹等,也早就希望调到县城工作以解决婚姻大事;而自己和小影结婚后在一个地方工作,与小镇的居民和客户已经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和感情,根本就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这种想法还与李达的经历有密切的关系,自己生长于农村,还是觉得与农村工作打交道才是自己的优势和特长;自身的经济条件虽然在结婚后有所改善,但所有亲戚和朋友主要都生活在农村,一旦进城后,很可能与这些患难之交的亲戚和朋友日渐疏远,这可不是李达想要的结果。城里的消费高,还要买住房什么的,根本就难以应付,要想接济一下那些难兄难弟,哪有多余的钱米?再说,以前一心向往支行工作的时候,迎头而来的却是人多嘴杂的复杂关系,觉得现在到支行工作还不具备充足的条件。于是,当支行的人事科长找他谈话时,他毫不迟疑地把所有功劳推给全所职工共同努力和密切配合的结果,特别是想到文云主任的经历和愿望,都快五十岁了,原本就从支行下派到基层的,结果总是以基层缺少合适的人才为由一拖再拖,至今还呆在小镇营业所,他觉得支行应当首先考虑文云主任的问题,便极力建议把文云主任调到支行去,至于自己,毕竟还年青,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供选择。
县支行党委听了人事科长的汇报之后,几个行领导无不为李达的心胸、想法和打算深深的感动,乐意的接受了李达的建议,将文云主任调到支行,小镇营业所开始由李达全权负责。
42 啃掉茶厂硬骨头(一)
小镇茶厂是个乡镇企业,地处出境交通要道,场地宽大开阔,除了厂长、会计和出纳三人是固定职工,其余职工均为临时招聘。因为茶叶加工、销售具有很强的季节性,所以,除了春夏两季热闹非凡、茶香四溢外,其余时间基本上处于门可落雀的冷清状态。
提到小镇茶厂,李达就想起自己家乡那个茶厂的状况,那是八十年代初,经过生产队多年培育之后,茶树漫山遍野,单靠以前人工制茶已经满足不了茶叶加工的需要。于是,由乡政府选址,农民出工出力出资,很快就建立起用机器设备制茶的加工厂。
小镇茶厂的筹建与自己家乡那个茶厂如出一辙,也是农民自己出资出力出钱建立起来的,目的就是为茶农们提供就近销售鲜叶的加工厂,还可以到茶厂务工,比如晾晒、选配、包装等。
为了明确责、权、利,五年以前,镇政府以承包的方式将茶厂承包给龙友光经营。龙友光负责税费、银行债务以及销售等各个环节的打理,政府除了负责协调一些关系,每年还向茶厂提供一笔财政周转资金供收购鲜味使用,保证茶厂不向农户打“白条”,所得的回报便是每年一万五千元的承包费。但主要的筹资渠道还是要依靠小镇营业所。营业所和县支行对茶厂也是持积极支持的态度,银企一家亲嘛,银行离不开企业,企业离不开银行,俨然就是鱼水关系。
且说那龙友光,四十岁上下,早就是小镇的“茶叶通”,掌握了一套制茶的成功经验和技巧;可是,他的性格古怪,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耳朵听不进半点孬话,是个愤世嫉俗的人,一般人都很难与他相处。有一年春天,一位县委副书记到小镇视察工作,顺便参观茶叶加工厂。这样的参观和视察,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都认为是一次争取政府和政策支持的难得契机,镇政府也正在力争县里的有关部门将用于全县茶叶加工厂的技术改造项目资金分一股投入到小镇茶厂,因此,预先对龙友光进行了特别交待和提醒,要他一定要注意茶厂的环境卫生和个人形象。他嘴里“嗯嗯嗯”地答应得好听,暗地里却背道而驰,心想:凭什么要我给你们当官的争脸面?这个平常本来还注重茶厂环境和茶叶细节的人,偏偏和政府的意见唱反调,眼见那位县上的领导在一群干部的拥戴下朝茶厂走来,他连忙跑到寝室换上一身烂朽朽的衣服,戴上一顶破草帽,挥舞着竹扫帚来到晒场上,将晾晒在场里的茶叶从四周向中间扫去,做出一幅争抢时间码堆茶叶的忙碌架式。
县上那位领导走近他的身旁,他不仅不热情招呼,还却佯装不知的问道:“请问你想买茶叶吗?”
“你这茶叶怎么个卖法?”县领导阴沉着脸问道,一脸不高兴,而一同参观和视察的其他干部,急得脸上红一阵紫一阵,还不断的从县领导的背后给他使眼色,希望他识相一点儿。
龙友光心里明白得很,他才不管你是县上来的还是省里来的,大模大样的回答道:“批发零售随便怎么卖都可以,你要多少啊?”
“我一点也不需要,只想问一问,你如此扫来扫去,符合质量卫生标准么?”
“哎呀呀,这个你就不懂了,我们生产的是大市茶(粗茶),主要针对普通消费者,这样扫来扫去根本就不影响茶叶的卫生和质量。”几句话就把县领导抵得无话可说,怏怏不乐的离开了。
后来,镇长找他大骂一通:“哪有像你这样当厂长的?要不是看在你有一套过硬的制茶技术,不是考虑到老百姓每年都要销售鲜叶的话,我真消得马上就请你回老家去!这下可好,就你这一幅德行,县上原计划投入到厂里的技改资金被安排到其它乡镇了,这个损失你承担得起吗?你呀,你呀!”镇长越说越生气,以至于咬牙切齿,只差吃他的生肉了。
龙友光先是不愠不火,安慰道:“不就是几万元的技改资金吗?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这厂根本就不需要技改;如果非要争取那么一笔资金,说不定今天这个领导来视察,明天那个领导来指导,应酬和招待都不得了啊。这且不说,耽搁的时间就可能创造很多的利润。这样算来,争取那笔资金可能得不偿失啊。我才不稀罕呢。如果认为我经营不好茶厂的话,我可以马上走人,你们另请高明就是!”说着,把厂房的钥匙朝镇长面前一放,就要离开。
镇长见势不妙,看着眼前大摊大摊的茶叶,真担心他说走就走了,只好顺从他的脾气,连忙好话不尽,这才把他挽留住。
就在这年底,茶厂销往甘肃的货款划到了营业所的帐户,龙友光却因大雪封山被堵在陕西无法返回,应付利息三万多元无法处理。眼看决算的日期临近,又无法和龙友光取得联系,营业所认为,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无须和他商量,可以直接从帐户上扣收。这样的处理完全属于权宜之计,其他任何人都可能理解和接受。可是,偏偏他龙友光却不是这种通情达理的人,等他在春节前回来听说这件事后,便认为营业所不和他商量就硬性宰帐是违规行为,一气之下,从此与营业所一刀两断,发誓不和营业所打交道,至于所欠贷款和利息,他充耳不闻,还讥讽道:“你营业所的权利大,从帐户上扣啊;从此以后,我的货款不回到你营业所的帐户上总可以吧。”
就这样,龙友光开始了资金的体外循环,既不还本,也不付息,差流动资金的时候,就搞民间借贷,所有的经营活动置银行的参与和监督之外。
李达也曾经和文云一道不只一次找过龙友光,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不过,摸清了龙友光的性格和脾气,找到了他和营业所断绝业务关系的原因,在人们认为很难和龙友光相处的情况下,他却反而认为这样的人是最好相处的。理由很简单,这种人直爽、清高、倔强,说话做事一根肠子通到底,酷似烈马一般,只要顺着毛毛摸,让他感受到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