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叶纯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门口的三四个台阶,奔过来一把挽住了他的臂弯,盈盈笑问:“什么时候回学校的?”
他笑不出来。“昨晚。”他闷闷地说。
“既然回来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叶纯往他的手臂上使了小小的力道,推了他一把,细声嗔怪道。
他编了谎:“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的,我爸直接送我到宿舍门口,就没想去吵你。”
叶纯不疑有他。“今天作何打算?”
“叶纯,先去趟我宿舍好吗?”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有些话,他不想再对她采取避而不谈的态度。
她没有理由拒绝,只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古怪。不过在她看来也无大的妨碍——反正,韩峥的个性里一向有些怪癖,这有时虽会让人费解,更多时候却让她觉得分外有趣。就像此刻间,她担忧甚少,反而下意识地在脸上绽放出一个轻松甜美的微笑来。
米杨不在寝室里,这令韩峥舒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怎么也是只有他和叶纯两个人独处比较好。他趁着自己勇气尚存,哗地拉开书桌,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放到桌面上。
叶纯不解他此举用义何在。“这是什么?”
“药。”他定定地答,“我吃的药。”
叶纯顿时紧张地跨前一步,拿起药瓶。她迅速开始阅读上面的标签,药品名,是她从未听过的陌生名词。这使得她心神愈加不定。她继续往下寻找适应的病症说明,旋即脸色突变。
“你……”
“没错。”韩峥觉得自己就像个等待宣判的重刑犯,心底充满了绝望、又似乎存着一丝最后的侥幸。
“韩峥,怎么会?”叶纯放下药瓶,近乎呆滞地望向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韩峥苦笑着,喃喃说道。
叶纯扑倒在他怀中,不可遏止般哭了起来。他明明那样紧地抱住了她,却仍然觉得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儿,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手中溜走、游向他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对不起,应该在一开始就告诉你的。我从来没想瞒你,只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
“我不怪你,明明就是我太粗心了。韩峥,我不怕!我只会更在乎你,更关心你。”叶纯向他起誓般地说道。
“叶纯……”韩峥捧起她满是泪痕的纯美脸庞,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么地圣洁、几乎是个不可亵渎的存在。
“啊,抱歉!”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同时出现在房间里。——他和叶纯之前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喜里,完全没留意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人是米杨和蒋睿涵。
韩峥和叶纯红着脸,迅即含羞分开。
“要不我们还是出去,你们……继续。”蒋睿涵见状,明白了一切。她俏皮地朝米杨一眨眼,示意他配合自己。她不知韩峥与米杨关系的具体内情,因此只当韩峥是好友的一般室友那样对待。在大学里,像这样不巧打断他人“你侬我侬”的甜蜜,通常人的反应都是稍作戏谑取乐后,知情识趣地为情侣们让出独处的空间。
米杨正要随睿涵一起离开,韩峥却抢在他调转轮椅的方向前阻止道:“不用了,我看还是我们出去,你们在这里聊吧。”
米杨惊奇地品味着他的话。从语气到措辞,丝毫不闻愠怒,细品之下,甚至有些许反过头来拿他和蒋睿涵作善意取笑的腔调。这简直不像他。
窗外,云翳的边缘被躲在背后的金阳镀得闪闪发亮。秋日的正午,暖意融融。
霞·影
宋怀涛右手插在卡其色休闲裤的口袋里,抬起左手腕看了下表;随后下意识地把两只手都插入了裤兜里,神思恍惚地在财大校门口来来回回踱步;时而低头,时而往校园里张望上一两眼。一会微笑、一会又莫名地叹气。
他上身穿着本白长袖棉衬衫,袖口微微卷起,外罩一件米色的羊毛背心。十月底的微凉天气,又是傍晚,这样的衣着本显单薄;任是如此,他却手心冒汗,背上也觉得热烘烘的。
“米兰!”终于,他在走出校门的三两人群中看到了她,当即掏出塞在裤兜里的手,高高举起、朝她挥动了两下,快步迎上前去。
“怀涛,你怎么在这儿?”她问。他的前来事先并未和她约好。
“哦……我在附近书店逛了逛,看了看时间,就临时起意来接你下课了。”
米兰狐疑道:“嗯,可你怎么知道我从这个门出来?”财大的校区占地不小,和很多大学一样,远不止一两个出入口。怀涛如何能知道她从哪个方向的门进出?——这一点上她感到很疑惑。
他的答案让她迅速明了:“从这里走离我们学校最近嘛。我也是来碰碰运气,还好,我运气一向不错。呵呵……”
沿着洒满晚霞的街道,他们不疾不徐地朝美院的方向行去。
宋怀涛来接她放学前,凭的是一股“冲动的意愿”,现在接到了人,一时半会儿倒反不知能说些什么好。安静之余,对走在自己右边的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她的脸庞在晚霞的映衬下,现出雾一般的浅淡玫红光晕,别有一种诗意而忧伤的气质。她似乎凭借直觉,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忽地偏过头来,与他的目光相撞。他把脸转向前方的路,匆匆掩饰掉自己前一刻的忘情。而她仿佛压根未留意到他这一瞬间的慌张,紧接着也把视线平移,望着天边那抹瑰丽的颜色,没来由地感慨道:“多美啊……”她把右手抱着的书本换到左手,低下头,轻若自语般喃喃道:“要是每一天,都能安安静静地、无忧无虑地欣赏这晚霞,这样的人生,该是多好呢?”
怀涛的心勃勃跳动着,有些话几乎要冲出口去。
她幽幽地接着说:“可大概这样的希望,在我、是难以达成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东西,挡住我的眼睛和脚步,让我连看似最简单的快乐都无法享受到。或许,本来也不至于会这样,是我要的太多、我始终是在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才硬是把自己放到了更尴尬的位置上……”自从上次对怀涛敞开了心扉,透露了自己在韩家的身份,她对他的信任更深,在他面前,她几乎觉得可以无话不谈,卸下所有的武装。宋怀涛,从她见他的第一面起,他就是给人一种可以亲近的感觉,他善良、正义、温暖、阳光,富有同情心,最重要的是——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她、包容她、理解她的处境。她对他的人品深信不疑。
“你要的是什么呢?”他在她身前半步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