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指花,还是指她。
裴敏将花往蹀躞带中一别,晃着马鞭,感慨道:“太久没做善事,都忘了被人喜欢是种什么感觉。”
贺兰慎压下心中的情绪,依旧清冷如佛,挥鞭在一片欢呼相送中出了城门。
“走罢!”裴敏示意王止、沙迦等人,扬鞭跟上前方一骑。
回到长安,依旧是繁华富庶,盛世升平之景。
入了净莲司,一切回归正轨。裴敏与贺兰慎各事其主,于庭院中对视良久,终是裴敏挠着鬓角打破沉默,朝后院指了指:“那,我去忙了。”
“嗯。”贺兰慎看着她说,“我也要入宫一趟。”
夏风穿庭而过,树影婆娑,于是两人各自转身,背道而行。
裴敏不敢稍加懈怠,沐浴更衣后便马不停蹄去了大明宫含凉殿,面见天后。
午后,盛夏的太阳毒辣,连风都是燥热不安的。
裴敏独自跪在含凉殿外,只觉暑气蒸腾,汗出如浆,不到两刻钟便后背透湿,洇出一块深色的痕迹。
吏服繁复,头顶在曝晒之下像是着火似的难受,裴敏眼前发花,视线已有些模糊,趁没人注意稍稍放松姿势,咬着发白的唇直吸气。
正此时,殿门从内推开了,一名秀美的朱袍女官缓步出来,站在廊下看裴敏。
裴敏忙端正姿势,下颌汗水滴落在砖石上,转眼又被蒸发殆尽。她面红唇白,撑着笑意道:“上官舍人,天后醒了么?”
上官氏温声笑道:“醒了。但天后说了,此时天气酷热,她心情不好,不想见裴司使。”
裴敏早料到是这般情形,脸上笑意不减,滴着汗道:“那,天后何时才凤颜转好?”
“这个可说不准,兴许太阳落山便好些了。”上官氏说着,悄悄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也伶俐,端了杯解暑的凉茶催促裴敏饮尽,又迅速退下,自始至终没有多出一言。
“谢了。”裴敏抹了把嘴角,对上官氏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我同是女子,在宦海沉浮,自是要互相帮衬些。”说着,上官氏压低嗓音,无奈道,“裴司使知道天后为何动怒……若那和尚死在了外边,你也不必受这等皮肉之苦。”
裴敏颔首:“我知道。可是上官舍人,小和尚救了并州。”
“裴司使何时这般良善了?”上官氏垂着眼看她,也不知是怜悯还是别的,淡淡道,“李家死去的那些,有几个不贤良、不无辜?”
点到为止,她不再多言,转身入了大殿。
黑皴皴的殿门合上,不知何时才能再打开。
不远处的宫道上,几个小宫女透过拱门见到长跪的裴敏,纷纷议论道:“那不是天后面前的红人裴司使么!今儿怎么跪着啦?”
“都跪了半个多时辰了,你不知道么?大概是犯了什么错罢。”
“平日里她告密排挤之事做得还少么?这就叫‘善恶有报’。”
“嘘,你们小声点儿!”
小宫女们窸窸窣窣走远了,宫道拐角处才转出一条修长的身影。
贺兰慎一袭戎服站在宫道上,透过门洞望去,花影交错下裴敏摇摇晃晃跪着,后背洇湿了好大一块。
那湿痕像是阴云笼罩心间,他不由皱眉,加快步伐朝紫宸殿走去。
裴敏在含凉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圣上那边派了人来传话,天后顾及天子猜忌才松口放人,让上官氏传言送裴敏回净莲司呆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入宫来。
裴敏晒得眼前发黑,膝盖也疼,在小宫女的搀扶下趔趔趄趄地出了含凉殿,好半晌,发麻的腿脚才渐渐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