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岔神,裴敏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只将沙迦凑过来的狗头推开,摆手道:“别烦我。duo要跳你们跳,我才不和你们一起疯。”
沙迦不依,吹了声口哨唤来乌至,两人一个架着裴敏,一个推着贺兰慎,将他们俩往篝火边围拢起舞的人群中请去,热情道:“别害羞嘛二位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来来,诸位抚个掌,让咱们裴司使与贺兰大人跳个胡旋舞!”
沙迦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很会活络气氛,一时间喝得半醉的吏员们都纷纷鼓起掌来,口中起哄道:“来一个,来一个!”
连靳余都塞了满嘴的羊肉与馕饼,含糊不清地助兴道:“裴司使来一段!我还从未见裴司使跳舞呢!”
起风了,树叶在头顶哗哗作响,将月影割成明暗不同的碎片。篝火呼呼跳跃,火星扬起,仿若万千萤虫飞起,又恍如星子摇落人间。
鼓掌声和起哄声还在继续,裴敏与贺兰慎相对而立,骑虎难下,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泛起的波光。
“我不会跳舞。”裴敏仰首看他,眸中有倦懒洒脱的笑意,“你呢?”
一个僧人,哪里懂得跳舞?
贺兰慎按着腰间的金刀回望着她,摇了摇头。
“嗐,又不是跳给皇帝看,弄得这般拘谨隆重作甚?跟着琴声鼓声摆动手脚就行,我教你们!”说罢,沙迦一手牵住靳余,一手牵住裴敏,让众人围城一个圈,随着乌至的手鼓声来来回回地蹦跶起来。
没有人去牵贺兰慎的手,一是敬他怕他,而是他自带清冷气质,仿佛碰一下都是对佛祖的亵渎……
但裴敏才不怕什么亵不亵渎,一把牵住贺兰慎的手腕,将他强行拽入人群中来。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种场面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丢脸!”裴敏拉着他一起跳舞。说是‘跳’,其实也只是顺着人潮的牵引瞎摆动几下。
她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得心应手起来,颇有几分异族风情,横眼瞥着一旁挺直站立的贺兰慎道:“站着不动更傻,跳起来呀!”
离火堆那般近,将她的眉眼容颜照得丝毫毕现,连鬓角细密晶莹的汗珠都颗颗分明,像是闪着光似的。她的指尖依旧温凉,触之如软玉,贺兰慎紧绷的身形稍稍放松了些,跟着她的步伐挪动起来。
他步履有些生涩,却并不难看,反而自带矜贵的气场,众人见两大上司皆融入进来了,气氛较之前更为火热。
他们笑着,跳着,影子被篝火拉得老长老长,琴鼓声欢快悦耳,极具异域风情。此情此景,便是再冷的冰也能化作一滩春水。
所有人都在笑,贺兰慎也在笑,嘴角的弧度极淡,透着内敛的、不为人知的满足。
他牵着了裴敏的手,却不会有人起疑。
包括,她自己。
热闹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人推开净莲司的大门,叩了叩门环,打断他们道:“看来,陈某来得不是时候?”
波斯琴和回纥鼓声戛然而止,裴敏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敛,回首一看,石阶上立着的那人一袭朱红圆领袍子,身形熟悉,正是大理寺少卿陈若鸿。
“呀,陈少卿?”裴敏下意识松开了贺兰慎的手,鼻尖带汗,以手扇风喘气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前不久裴大将军那案子的卷宗,需要净莲司落个印核对口供。敲门唤了几次了,没人听见,还得我自己推门。”
陈若鸿抱着叠卷宗缓步迈下台阶,皱眉看了眼杯盘狼藉的庭院,“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椒粉孜然味,闹闹腾腾的,原是你们在公府中夜宴。如此恣睢不驯,当心被人弹劾扰民渎职。”
裴敏接过陈若鸿递来的卷宗,也不看,只随手往盛着羊肉和酒水的案几上一扔,懒散道:“什么要紧事,要劳烦陈少卿亲自送一趟?不过既是来了,便坐下同我等一起喝上两杯,如何?”
“乌烟瘴气,像什么样子?”陈若鸿的目光落在贺兰慎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些,正色道,“少将军如此纵容,也不管……”
未说完的话卡在喉中,陈若鸿看见了贺兰慎腰间的金刀,并不是他平常所用的那把。
陈若鸿认得这把刀,不由缓缓眯起眼睛,脸色越发清冷。
不等他发话,裴敏意味深长道:“羊肉是天子所赐,与贺兰慎何干?陈少卿难得登门,若是让少卿空手而归,倒显得我们净莲司小气……孩儿们,把陈少卿请入席间,好酒好肉伺候着!”
沙迦和乌至应了声,将冷着脸的陈若鸿架到案几后,强行按着他坐下,又是斟酒又是切肉,就差喂到陈若鸿嘴边了。
陈若鸿不好拒绝,只好接过酒水抿了口,勉强加入夜宴的队伍,神情有些复杂,似有心事。
众人又闹了两刻钟,疲了乏了,就三三两两俱在一起聊天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