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流行把作家的照片刊登在杂志上,著作的扉页和报纸上的广告都添上了作家的照片,冒充者行骗,渐渐地干起来没那么顺当了。然而,三四个月前,一个自称是御木学生的假冒者在新泻出现。从新泻来了一封不认识女孩子的信,信里说,有个经常出入御木家,让御木承认其才能的青年,同她定下了婚约。她感到青年的话里有些地方不大对劲,于是想来打听一下关于这个青年的事情。御木不记得认识一个叫夏山的青年。夏山所说的同人杂志的名称也没听说过。御木回了一封倍,于是,新泻的那姑娘,又来了封让人尴尬的感谢信。看起来,姑娘已经许过身了。
御木本该没有一点责任,可他老觉得自己也有什么责任似的,好不懊丧,刚才在画廊里要讲没有讲。一个女孩子受到伤害却要被当成笑话。说不定来看画的人当中就有那姑娘的朋友。姑娘后来的信里,向御木叙述了原委,写着她想到东京来一次。御木觉得这事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可那姑娘也许不认为这事和御木毫无关系吧。那姑娘被那个叫夏山的家伙骗了,可她也许会觉得自己是被作为夏山后盾的御木所骗了。如果没有御木这个人存在,姑娘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于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关系把他们俩连接起来。
“真是奇怪的关系。”御木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地嘟囔起来。这时,他正好走近东京车站的“八重洲出入口”。御木有一种错觉:似乎检票口的人群里,混着那个从新泻来诉说怨艾的姑娘。
“从新泻来,不是该在上野站下车嘛。”
御木又想起北海道的那老人,把亲戚画家的冒充者当成真货的事情;他笑自己的迂阔。可那笑容“啪”地消失了。他看到千代子从检票口走出来。
御木想叫她一声,可又觉得不会搞错人吧。看起来,千代子是那样地野性十足。
最近她血色也越来越好,可在御木家干活的那个千代子,没有这样神气十足吧。像野兽互相齿咬般飞快地走着,千代子从御木面前走过。她根本没在意御木。她还是穿着弥生给她的旧连衣裙,毫不含糊的是千代子的后影;御木就像三四年前弥生失常时那样,觉得自己无法安定下来。千代子动作奇怪地挥了挥手,挥手时似乎有一种肘部关节忽地一弯曲的怪癖。后跟很低的鞋子,走动起来像是能看见里边似的,给人奇怪的感觉。
启一把千代子说成“鬼鬼祟祟的举动,老在您家门口游来荡去的”人;什么“要玷污先生家门风”之类的,御木当时觉得这是启一头脑有病的关系;可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也许千代子真有“鬼鬼祟祟的举动”。
“真没劲呐!”有一次听到千代子大声说梦话,那野性的虚无的东西,御木听了后一直不能忘记,到底还是那种本性埋在千代子的身上吧。
可今天从“八重洲出入口”走远的千代子身上,没有虚无的东西,而且还带着个年轻的男人。
千代子目不旁顾地走过来,所以,御木一开始没注意到那男的。等走远了才看到是两个人。
“哼。”御木像是让吸引住了似的,伫立在买车票的地方,目送着千代子远去。
御木回到家里,顺子过来帮忙换衣服,御木没对妻子说看见千代子的事。
三枝子把茶端到书房里来。
“弥生怎么了?”御木问了一句。
“弥生小姐,今天是练习做法国菜的日子,一点左右出门的。”
“三枝子小姐一起去就好了。”
“半路出家可学不好。况且我也不是学法国菜的料哇。”
“弥生也是,学什么法国菜。”御木瞧着三枝子细长的眼睛上,睫毛落下忧愁的影子,“千代子哪儿去了?”
“说是想去百货公司一趟。刚发给她薪水,今早上看到报纸上登着特价商品的广告。”
御木想刚才千代子也许是急着去百货公司的特价商场吧。“三枝子小姐,你怎么看千代子?”
三枝子迟疑了:
“弥生小姐好像不怎么欢喜她。”
“是啊,弥生从一开始就对那孩子抱有警戒心,还说了句有趣的比喻,什么嫩叶里的一片病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