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市是一座山城,有6个县级辖区,76个乡级辖区,而沸水塘位于百景县。
百景县在滏阳市的地图上占据了很大一块版图,是整个辖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县区,却也是人口最少的县区,因为它80%的土地面貌都是崇山峻岭,在地图上放眼一望,全是黑压压的山脉。但若仔细观察,在大山深处的一角能找到一块小小的红点,这个位置就是沸水塘村。
“白云深处有人家”说的就是沸水塘村。
险山峻岭阻隔了市政规划的触角,留下了这座延续了千百年的古村落,大山坳的村子里,村民们还用最原始的方法耕种,粉墙黛瓦,磨坊祠堂,晨间云雾袅袅,日暮落霞漫天。
但由于交通闭塞,可以说是与世隔绝,当地村民一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但即使这里青山绿水,犹如仙境,也逃避不了资源匮乏的现实命运,余霆从还没进山就发现了这一点。
从百景的县城开车进山,要走近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弯弯绕绕的盘山路狭窄而陡峭,连续的上坡弯道让许多自驾者都不敢轻易进山,更没有专门的公交客运进出,余霆本想租一辆车进山,但租车行的老板听说他要去沸水塘,要他格外交5万块的车辆保损金。
余霆哪有那么多钱,租车行的老板看他可怜,于是给他支了个招。由于沸水塘的土壤盛产土豆和水稻,她建议让余霆去菜市场找拉土豆或水稻的拖拉机,只要给个合理的价钱,司机都愿意载他一程。
于是余霆就坐着拖拉机进了山。
安居乐业——这是余霆对这个村子的第一印象。
这里除了村治安管理站、村卫生站和村小学,别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是个老龄化严重的小社会。
村治安管理站是一间两层的红砖青瓦房,门口的招牌有些倾斜,站长的电话只有十位数,最后一个数字剥落了,但从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来看,那个数字应该是“0”。
余霆拎着他的行李包站在村治安管理站门前,正郁闷山里手机信号差的时候,就迎面碰到了负责接待他的小蔡站长。
蔡辽今年27岁,是这个治安站的站长,留着标准的平头,带着一副稍显斯文的眼镜,显得清秀又青涩,他穿着工整的蓝色警服恭恭敬敬地朝余霆敬了个礼。
余霆还在想站长怎么会这么年轻,只是一杯茶的功夫,他就基本了解这个站的建构了。
原来这个站里一共就只有五名民警驻站,因为整个村庄也就一千来口人,最大的案子就是一些简单民事纠纷,调解调解也就过去了。
小蔡是个性格含蓄的人,总是露出腼腆的神色,情不自禁去推鼻梁上那副眼镜。
余霆还夸他的眼镜款式新颖。
可惜那副眼镜并没有存活多久。二人在去往陈彪家中的时候,正巧赶上成家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拖家带口地回来争遗产,两家人大打出手,小蔡不幸被卷入战争,那副眼镜壮烈牺牲了。
等两家人开着自己的小轿车离开村子,六旬的陈父穿着露脚趾的破洞胶鞋,叼着烟杆坐在门槛上抽着闷烟一言不发,陈母开始坐在院子里失声痛哭。余霆和小蔡轮番上阵开导都不见成效,二人只好拎着板凳坐到墙角。
“他们这样闹多久了?”余霆理了理被扯烂的袖口。
小蔡则提了提发青的嘴角,压低嗓门:“大半个月了,他家的儿女隔三差五就要回来闹上一闹,两个老人家很可怜。”
余霆大概是了解纠纷的起源,但具体的详情也是从小蔡这里得知的,原本京西善建预计赔偿给陈家四百五十万,大儿子因一直在承担二老的生活开支,所以想要拿到其中的三百五十万,这么一来,二女儿又不干了,二老便扬言要将这笔钱捐出去,才有了这隔三差五的“儿女夺嫡”。
这就是一桩典型的家庭纠纷,本来因为陈彪的案子,二老就经常受到治安站民警的骚扰,余霆以为二老会很排斥他们,没想到陈母在知道治安站暂时还没有床位给余霆的时候,主动邀请余霆住在了他们家。
余霆就这样住在陈彪曾经住过的房里,和陈彪的女儿一个房间。
陈彪有女儿这件事令余霆十分震惊,之前的所有卷宗上并没有提到过陈彪有一个八岁的私生女。
但回头一想,大概是黎纵不想让他知道。
余霆来到山里的第三天夜里,他生平第一次听见了大山的暴雨。
余霆躺在木质高梯床的下铺,枕着手臂,听着窗外的风雨呼呼作响,山林在狂风中起伏呼啸,倾盆的大雨声十分催眠。
他会在这里待多久?没人告诉他。
黎纵现在总该满意了,他这个危险人物终于被踢走了,在这个一下雨连信号都收不到的大山里,余霆再也触及不到他的任何情报。
这就是一个卧底坚持留在公安系统的宿命吗?
被安置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治安站里,拿着微薄的薪水,提前养老等死。
“哥哥?”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脑袋从上铺探出头来,“哥哥你是不是睡着了?”
余霆睁开眼,看着上方黑漆漆的小脑袋:“没有呀,圆圆为什么还不睡啊?”
小圆圆有些闷闷不乐:“老黄牛生了一只小牛,小牛还没有名字,我想给它取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