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术原,因漫山遍野开满淡紫色的紫术花而闻名。
紫术花喜欢开在灵力充盈的地方,又有微弱毒性,对凡人和普通动物来说几乎致命,对修士和灵植灵兽却没什么伤害,因此也成了修真界低阶修士喜爱的一处历练之所。
宣瑾清站在花丛中,捣鼓老王八交给她的开启秘境之法。
不远处茂密的紫华楹树下,浅青色衣衫的少年依靠树干坐着,看她忙碌的背影。
今日她穿了一袭天青色衣裙,在阳光下衣摆随着动作泛起细碎珠光。
也许是此刻的风太温柔,日光太暖,紫术花的清香太醉人,向来难以入眠的别更阑竟然渐渐生出睡意。
可惜周遭的温柔美好并没有被带入他的梦境。
他回到了自己幼年时。
那时他还是彻头彻尾的混种模样,眉心生着鳞片,竖瞳,尖耳,猫一样的爪子,身后缀着尾巴。
年幼的混种十分羡慕那些居住在城镇中的人族,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修仙门派的庇护,过着日复一日的安宁生活,不必流落荒野和野狗抢食,也不用担心落入野兽之口。
幼时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驱逐,为什么成年人指着他嘲笑唾骂,为什么小孩子朝他扔石头吐口水。
某一天他躲在树丛里,见到一个流着鼻涕的胖小孩对着身边的妇人咧开嘴笑,叫着“娘亲”,那妇人被逗乐,捧着小孩的脸连亲好几口,又往小孩嘴里塞了一大块琥珀色的东西。
他知道那叫糖,甜甜的,他在郊外的路上捡到过。
可惜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放在舌尖很快就消失了。
懵懂的小混种悄悄模仿起“娘亲”两个字,又在私下对着水面练习好几天后,鼓起勇气去了城镇。
他怯生生地对着满脸络腮胡的守卫咧开嘴,露出了略尖的犬齿。
“娘、娘亲……”
他很饿,他也想吃糖。
回应他的是毫不客气的一脚,他被踢飞出去,脸颊重重砸在地上,摩擦出一路血痕,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最终他没有吃到糖,只尝到了满嘴腥咸的血。
“滚,狗杂种!也不照照镜子,学什么人样?!”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进不了城镇,他是个狗杂种,不是人,而那个城镇是属于人族的。
他曾试着洗掉自己额心显眼的鳞片,可不论在湖里泡了多久,怎么用力搓洗,它都不曾掉落,除非被连皮带肉地从皮肤上剥离,但是很快又会重新生长,仿佛跗骨的诅咒。
后来他明白了。
身为混种,在这崇尚纯血的世间就是这样,非人,非鬼,非妖,非兽,哪里都不会有他的落脚之地。
从梦境里挣扎醒来,那种烦躁的感觉依然在心头萦绕不去,别更阑闭目捏紧了拳头,任凭指甲刺入掌心。
那软弱愚蠢笨拙的样子,他再也不想回忆第二次了。
属于女子温软的手落在他头顶,驱散了残留的梦魇:“做噩梦啦?”
别更阑不敢睁开眼,他害怕眼里还没褪去的阴郁冷漠被宣瑾清发现,从而识破他温顺的伪装。
头很疼,自他从万魔崖下醒来,撕裂的神魂就没有一刻不疼,这场短暂的噩梦更刺激了这种疼,如同被烙铁反复穿刺。
他伸出被梦境夺取了温度的手,轻轻握着宣瑾清的,引导她一路往下,落在自己脸颊旁边,轻轻蹭着,嗯了一声。
宣瑾清感受到掌心传来皮肤温热细腻的触感,像摸到团软玉,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又觉得这反应太不给人面子,硬生生忍住了。
她找了个话题:“梦到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梦到了小时候……”
别更阑不想复述那糟糕的梦境,从记忆中挖出了另一件事:
“我混入人族的城镇,用草药换钱买了个肉包子,却有一条大狗追着我不放,追了整整三条街。”他特意强调。
“好凶的狗,你被咬了吗?”
“没,我气不过,叼着包子把它揍了一顿,后来附近的狗都不敢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