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没办法,只好停了手,陆续回去,只有沐昕,始终不肯离开,在那崖下坚持了七天七夜。。。。。。饿了渴了,他也吃东西喝水,但只吃最简单的馒头和清水,飞快吃完立即又去挖,他的手本就有一只等于半废,他也不顾。。。。。。那双手到最后惨不忍睹,被石块磨得白骨都出来了。。。。。。我实在看不下去,求你师傅打昏他,你师傅当时一言未发,只陪着他一起,被我逼急了才说了一句,‘给他尽力的机会。’”
我震了震,依然没动弹,听她怅然道:“我当时没懂你师傅的意思,还以为他狠心见着沐昕受罪,为此好生了一场气,如今我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沐昕尽到最大的努力去救你,尽力到完全不能再继续为止,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沐昕想起你,不致觉得是因为自己没努力而失去了救你的机会,不致永远活在后悔和自责的情绪中。。。。。。你师傅,看似冷漠铁石,其实是个好细腻好温暖的人啊。。。。。。”
不。。。。。。不是这样的。。。。。。我将脸埋得更深些,在心中痛不可抑的呼喊。。。。。。师傅,师傅,你不要这样。。。。。。娘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是没有尽力,是她没有给你机会尽力。。。。。。她已准备好去死,只是不想你去面对残酷的结局,那是她最后的心意,师傅。。。。。。我们都没想到。。。。。。你竟为此,一直在痛着。。。。。。
“那时我们都以为你已死定了,艾姑姑又踪影不见,更加证实了这样的猜测,只有沐昕不管,似乎根本不知道疲劳的挖下去,那样子,象是不把那塌山挖穿不罢休,那时暴雨未休,连下了数日,他就在雨中,一身泥泞血迹,衣衫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对所有话听而不闻,有人要接近他,他便立即换个地方继续,其时他当时已是强弩之末,每一铲下去都摇摇晃晃,全凭一腔意志在继续。。。。。。你妹妹看不下去了,哭着求他算了,她说那样的山崩谁都活不了,血肉早已成泥,他就算挖废了手也不能再找到你。。。。。。沐昕一把就把她推开了,嫌她吵,那个平日那么有风度的谦谦君子,从没这般粗暴过,可大家看了只是心酸。。。。。。后来熙音也狠,直接跪到他的铲前,险些被他一铲铲掉头。。。。。。她求沐昕,说她对不起他,没能替他照顾好姐姐,只求他不要再继续,不然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沐昕一听这话,就停了手,我们以为他明白了,正要拉走他,却听他说,他不相信你会就那么死了,假如你被砸进某个石隙里,正等着他解救呢?假如你重伤,我他正好挖到你呢。?他说他总觉得,只差一刻,只差那么一刻,他一定可以找到你。。。。。。他说,就算你死了,他也不能让你孤零零埋在那黑暗地方。。。。。。那话他说得艰难,我们却一字字听得清晰,每个字都平常,每个字都带血,每个字都象炸雷般响在我心里,我想我一生也不能忘记世上有如此执着固守的感情,我想我一生也不能忘记那七天七夜,那么激烈惨痛的日日夜夜,终我一生,不愿再次面对。。。。。。”
我静静不动,低头看着酒坛原本平静的水面,被缓缓滴落的水珠,激开阵阵椭圆的涟漪,如斯人眉峰般,皱起流畅的弧度,再悠悠扩散,消散无痕。
那涟漪不断惊起,无垠散开,再激起,再散开,无休无止,连绵不绝。
有细微的滴落之声,在寂静中极轻微的叮声作响,一声声,却如巨锤般,捶得我心口痛至颤抖。
“。。。。。。到了第七天,你师傅知道再不出手沐昕便没命了,点了他的昏穴,将他带回北平,待沐昕醒来后,对他说,怀素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他也一定不可以将自己折腾死,不然有一日你回来了,他没法向你交代。沐昕沉默了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后来便离开了。。。。。。你也知道,他走遍天下,去找你。。。。。。”
“天可怜见,”方崎目中泪光盈盈,“你果然还活着,不然不知道沐昕会怎样。。。。。。”
我自酒坛中抬起头来,对着漠漠天穹一笑,就手一抬,捧起偌大的坛子便喝,方崎不再言语,只目光平静的看着我,半晌喃喃道:“怀素,我曾认为你很贫穷,可现在我羡慕你的富有。”
我微咳起来。。。。。。富有吗?
闭上眼,血色虹桥一闪而过,虹桥后,暴雨中被我逼出洞外的贺兰悠的脸,黑发如墨,衬得面色如雪。
酒味突然苦涩至不能下咽,我俯下身不住清咳。
熙音,我明白了你为何宁可不说出那秘密,选择和我同归于尽,目睹那样惨烈的一幕,对于爱着沐昕的你,对于始作俑者的你,对于亲手将所爱的人逼至那般地步的你,想必心中,亦是生不如死吧?
贺兰悠,我明白你为何封住了我的记忆,只是我不明白,那般强势至似乎无人可伤的你,也会害怕面对某些不可挽回的事实?要用这样伤人伤已的方式,去徒劳的挽留最后的温存?
。。。。。
苍天,你剜去我们心头血,画这错综复杂爱恨交缠,画这无限凄艳大好河山,以翻云覆雨手,辗转了众生的苦痛挣扎,看堕于彀中的男女,俱都伤痕累累,无一人能笑颜不改的继续前行,你如此残忍,是要我们在将来,永远无法挥别内心里,不散的悲凉?
如果给了就必须要取得,那么我愿还回我的美貌,财富,地位,智慧,换回爱我的亲人,诚挚的情感,永恒的安定,平凡无忧的生活。
我,何其有幸,何其无辜!
。。。。。
将酒坛一抛,我直身而起,纵声长笑。
长风掠飞衣袂,屋脊上的月色,自天穹深处追蹑而来,浩浩荡荡洒落,一般的清冷如水,历世风霜千年不改。
寻常开谢庭前花,不知人间苦与别,向来老去的只有人心,唯天地悠悠不老。
玉液满,琼杯滑。长袖起,清歌咽。 叹十常八九,欲磨还缺。
寂静中呛声长吟乍起,照日短剑光芒如朝阳,在我掌中刹那绽放,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剑平,剑仄,剑起,剑落,生虹霓起风雷,现艳阳落清光,起落转承,铺排连韵,以天地为笺,名剑作笔,书人生富丽跌宕一长赋。
满庭桂花香氛幽幽,黑夜中姿态静好,枝上点点淡黄娇花为纵横剑气所惊,于一色雪练清光中离枝而起,婉转浮游,再纷飞冉冉落如秋雨。
有秋雨萧瑟,无秋雨缠绵。
良久方歇。
我俯身注视那花瓣,默然不语。
身侧方崎亦默默凝视,良久一声叹息。
洁净的青石地面,月光映上如水洗,遍地淡色细小花瓣整整齐齐组成尺许大字,依稀宽博劲骨的颜体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