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身后的方向慢慢落下了,道路两旁的路灯瞬间亮了起来。
姜何觉得自己就像是无处可去的游魂,跟着行车道上的箭头、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路走,让这个世界的随机性来决定自己此时的去处。
姜何没去看自己开了多久,也不知道油箱里的油够不够他返回。姜何只是顺着路一直开,不管两侧车窗划过去怎样的街景建筑,不管天色什么时候完全变暗;他不想做任何形式的思考,只想让自己在此时此刻有事情做。
但道路也有尽头,姜何一路把车开到了海边。
南州市的确沿海,但却没有舒服惬意的沙滩,只是在某个刚并入的新区里有一个小码头,和一段景色平平的沿海公路。
夜里,不远处的码头亮着星星点点的灯;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并不高大的灯塔。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经过。
姜何把车停在路边,开了双闪,下了车走到了公路边缘。
海浪由远及近,越靠岸时越涌得高,然后“哗”一声巨响,白花花地扑上公路下方嶙峋的巨石,水花四溅。像是被困在下面的猛兽,看到公路上朝下俯视的人时愤怒地示威,乐此不疲地炫耀着自己强悍的生命力。
姜何想借着惊涛拍岸的巨响用力喊几声,但张开嘴想要喊的时候,眼眶却先一步湿掉了。
姜何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四年前自己的科研生涯是这样结束的。
姜何多希望可以找一个人责怪,尽管这种隐秘的渴望听起来是那么懦弱;但这四年来种种的艰辛委屈,姜何甚至不知道该归咎于谁。
戴义宏有自己的考量,尽管这件事他做得很不地道,但支配自己领导的子课题本就是导师的权利。原舒辰的行为也无可非议,她只是秉持了最初开始研究的目的,想要把药做出来而已。
所以事情到底是从哪一步出错的呢?
如果自己当时在专利转让的时候多问一句,哪怕一句;戴义宏会不会因为慌乱或惭愧而犹豫一下?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另一个走向了呢?
或者再退一步,即便当时专利被卖掉了,可自己这些年来学习研究积累的经验、能力也是能被卖掉的吗?说到底,放弃科研根本上还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以为原舒辰独占了研究成果,借此远走高飞去了泊维;自己在国内前路茫茫,把自己视为彼时最凄惨的受害者,从此一蹶不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这四年来,尽管姜何不想承认,但他过得无比疲惫、无比心灰意冷。现在想要听到一句“对不起”或者“辛苦了”,姜何甚至想不到自己可以找谁要。
海边的风愈发强烈起来,“呜呜”地在耳边低沉地嚎叫。
那些泛起的泪花很快被蒸发了,姜何甚至觉得眼眶发干,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哭过一场。
看着下方乌沉沉的海面,还有一次一次、像心跳一样有力扑打的海浪;闻着湿润发咸的空气,姜何再次尝试着做了一次深呼吸。
“对不起。”
四年前的姜何说给现在的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