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杯,侧脸对李惊天笑:“陛下这江山稳固,臣撒了一身的血啊。”
李惊天也笑,遥祝宿域君臣得宜。
大臣蜂拥而至,沈千重喝得半醉,回到府中之时已经三更天,四丰拿着笔纸轻点收到的礼物。
沈千重走过去四处打量,拿起一个玉碗放在灯前看,啧了啧丢回去:“有什么新鲜的?”
四丰恭敬道:“将军醉了,可要醒酒汤——都是老生常谈,金银玉器,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有一支桂花的玉簪,栩栩如生。”
沈千重歪歪扭扭靠在廊柱上,风流道:“拿来一瞧。”
白玉簪上一点黄,小小的桂花两三枝开在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雕坏了,其中一朵花看起来像松鼠。
松鼠抱花,廊下酒鬼。沈千重满意,挑个好看的锦盒一起带去许云阶的小院。
门窗皆闭,屋内无明。
手放在门上轻轻推开,灯影照在床上的镜中,那里躺着一个人,脸上殷红。
沈千重快步过去抱起许云阶放在床上,试过额温,心中警铃大震,跑到门边压低声音低吼:“四丰!大夫!去找大夫!”
府里住了几个专门为许云阶调理身体的大夫,一喊就到,切过脉只说着凉,身子弱。
用热水擦身喝了药,病人躺在厚重的被褥中呓语。
“爹……”
沈千重酒量很好,原本喝得也不算多,被许云阶一吓全都醒了,跪坐在床边拉住许云阶的手,掖掖被褥,摸摸额头。
睡梦中的人像是在害怕,不停叫着“爹”,初时沈千重以为他是在叫端王,渐渐咂摸出一点不对劲。
有时病人绷着脸,痛苦得左右翻转头颅,想要说话却呼吸不了。
沈千重坐在床头抱起许云阶,手心顺着脊背上下抚摸。
许云阶额头有很多汗水,再开口变成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是爹爹和娘亲,不是爹。
是三个人,是两方人。
许云阶三岁入东宫,十二岁为平安郡王,一生叫过两个男人为父亲,一个为母亲。
在梦中想喊但是喊不出口的,是端王府那两口子?
世上之人,一生都将困于年少渴求却不得之物。
沈千重踢掉鞋子躺上床,抱紧许云阶。
许云阶是被胸口的灼意痛醒的,张大嘴巴呼吸的下一刻睁开眼,与沈千重着急的目光对视上。
他深呼吸,沈千重抬起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怀中:“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
许云阶眼睫发抖,声音轻飘飘地道:“我梦见我死了,有一条小河,里面有我的双亲,有官家,有嬷嬷。”
眼睛酸涩,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可是我与他们都不熟,而且官家砍了嬷嬷的头,她要我给她报仇,可是我的刀举不起来。”他咬住下唇,泣不成声,“将军,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沈千重是第一次在许云阶脸上看见如此恐惧的神色,不是对床事的那种胆怯,是恐惧,惧于生死,惧于虚无,惧于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