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师罚了,自个儿生闷气呢,待在书房里不肯出来。”琇芝笑道,看到远处,沿湖而植的杏树上已抽出花蕊,含苞欲放。近处湖水微漾,琇芝不由的感叹,“真美!”
“姐姐小心了。”玉清看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阑干,不禁为她担心。
“没事,你看,那尾红色的鱼总是跟着那尾青色的鱼游,”琇芝手握阑干,“看这些鱼,总觉得很熟悉,跟以前府里兰苑池塘里的鱼好像一摸一样。”
玉清笑道,“这天下凡是同种类的鱼不都是一样么,能有什么不同。”话音方落,却见琇芝手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湖中,玉清惊呼,“二姐——,二姐——。”
“玉清,找人救我。”琇芝挣扎着,口中喝了好些水。
玉清转身大喊,“来人——来人——。”却看不到一个下人。
湖中,琇芝扑腾着手臂,宽大的袍袖被湖水沉沉压着,玉清知道,姐妹三人中,就属琇芝水性不好,一时慌了心神,方寸大乱,眼泪急出,“二姐——二姐——。”
湖水带着琇芝的身子渐渐下沉,琇芝的声音愈加低落,“快……叫人……救我……”
见湖水渐渐没过琇芝的胸口、脖颈,渐渐吞噬了她的脸,玉清再也顾不得自己,退下外袍,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湖水冰凉彻骨,玉清只觉通体的寒冷,强压下寒意,向琇芝游去。
伸手抓住琇芝,想要带她游向岸边,却发现她是如此沉。琇芝已经昏迷,玉清奋力的将琇芝的外袍褪去。欲要带琇芝游向岸边时,忽觉小腿抽搐,一阵疼痛。玉清暗自震惊,小腿抽筋了,如何才能游向岸边。
方动一下,疼痛无比,□□一阵温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身体,玉清的心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双眸渐渐晕眩,呆呆的看着岸边,喃喃低语,“高演……高演……”
感觉有人将她救起,在他耳边惊喊,“娘娘……娘娘……”这个声音很熟悉。
湖心亭里,玉清正与一个身穿白衣的小童嬉闹,看着小童粉雕玉琢的脸庞,很是可爱。仔细望去她忽然发现小童很像一个人,像谁?像高演,好像也挺像自己。玉清高兴的想要抓住他,问个明白,一转眼,小童不知怎地坠在阑干外,哭喊着救命。玉清大惊,想要去救她,却抬不了步子,身子也动不了……远处见高演走来,玉清忽然有了希望,可是高演似乎没有看到她,玉清拼命的喊高演,明明张开了嘴,却是喊不出声音……
“高演……高演……”玉清猛地坐起,才发现是一场惊梦,转眸正对上高演怜惜的目光。
高演温存一笑,目光中的疼痛尽收,“怎么样?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高演,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玉清急切的说道,伸手移向小腹,这些日子,她已养成习惯,只是抚上小腹时,突然顿住,忽然明白那个梦的含义,本就苍白的脸愈加苍白……
见玉清僵在那里,目光呆滞,高演目中闪过痛苦,温柔道,“没关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
孩子没了,她才刚刚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没了,那是她和高演的第一个孩子,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是这样的结果。玉清泪水滚落,静默不语,任由高演揽在怀中。
“真的是报应么?”去年,也是在二月里,宋璃孩子没了,“高演,宋璃的孩子没了,是不是你的意思?”
高演目光一顿,立时明白玉清的意思,“你别乱想,不是我。我承认当时确有这个想法,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去做。”
“那,我们的孩子怎么会没了?怎么会没了?”玉清压抑的哭声,更是悲凉,“都怨我,都怨我……”
高演紧紧的搂着玉清,“对不起。”
“是谁救的我?”
“是冷冽。”高演说道,身体不由的一颤,那种频临死亡的绝望再次袭满全身。那日他赶到湖边时,冷冽已将玉清救起。玉清罗裙上尚有未被湖水带走的血迹,他立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听到玉清嘴里时不时的念着他的名字,他悔恨为什么没有看紧玉清。他锥心般的痛,更痛的是玉清差点丢了性命。
“是我的错,我的错……”高演搂着玉清再说不出话来。
☆、御书房玉清送羹汤 赐鸩酒济南王薨逝
玉清一直安静的待在连枝苑里,日里,逐溪和迎蓝常常来陪她。逐溪和迎蓝若是不能来,令萱和梅汐就会陪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陪她聊天,或找一些笑话说给她听。
玉清知道,这都是高演的意思,怕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怕她伤心,高演令人收走了所有小孩子的肚兜和小衣服,可是那些小衣服却总是浮在她的脑海里,还有兰姨那句话“孩子长的快,现在不多做些,等生下来就来不及了。”
高演从不在玉清面前提起孩子,玉清也不提,两人都在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依旧说说笑笑,聊天聊地。夜里,熄了宫灯,清冷的月光幽幽洒落,两个人静静的躺着,高演会很温存的环着玉清的身子,拥她入睡,只是他们都知道对方只是闭着眼睛。
刻意的温存,刻意的说笑,玉清痛苦不堪,不自觉的渐渐躲避着高演。直到有一日,高演抓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厉声道,“你醒醒,玉清,孩子没了,真的没了,这是事实。”
玉清想挣脱高演的手,她不想去触碰自己的小腹,不去触碰,就会残存一点点的希望。自孩子没了后,她就再也不将手放在小腹上。今日被高演强行触碰小腹,玉清积压的悲绪一下被高演戳破,痛哭出声,忽的明白,她的腹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小小的生命。
是的,孩子没了,她得面对这个事实。
梨花盛开,玉清走出房间。淡淡花香,萦萦绕绕。玉清伸手接住花瓣,喃喃道,“生命飘零如此,落在皇宫也未必是好事。”
“你能想明白就好,”兰姨走过来,为她披上披风,“总算走出来了。”
玉清明白兰姨一语双关的话,唇边淡淡一笑。
“玉儿,”兰姨轻唤,抿唇微动,“去看看皇上吧,这件事,谁也没有错,你心里苦,他的心里何尝不苦。”
玉清一怔,抬眸看到兰姨眼中的怜惜。
“这些日子以来,你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可有想过皇上的感受?孩子是你的,但也是皇上的,他何尝不痛苦。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力排众议,独宠于你,而你却迟迟不能有孕,皇上的压力何其大。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现在却又没了,皇上的痛苦只会犹胜于你,”兰姨叹道,“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没有一句抱怨,还时时事事为你着想,安慰你。而你却独居落雪轩,将皇上扔在了外面……玉儿,你这么做是不是自私了些?”
玉清点点头,泪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