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目光,再次划过宇文邕的冷峻的背影。
宇文邕一身明黄,袍角随风翻卷。静静的看着马车远去,面色僵住,身如雕塑,只有疼痛在身体的角角落落蔓延开来,翻江倒海,却又无处可藏,该如何为这份痛寻找一个出口?唯有用尽余生,慢慢寻找……
她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言语,用这样的方式,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朔州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她追逐着过去,追逐着与高演的梦,终于去了。
她一直不要名分,他明白,她是不想与周国有太多的牵扯,事成之后,她可以悄然离开。
当年,她不期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今日,她悄然的消失在他的眼中,她不会知道,她会一直留在他的心里。
自攻破邺城,他很少去见玉清,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他知道破城之日,便是她离开之时,所以,他躲着她,避而不见,只为能挽留她三日五日,却不想,他缠绵如杨柳的深情,挽不住她的心——如一江流水,执意而去。
昨日,当看到迎蓝送来的石头和席子呈到面前时,心中钝痛,如凌迟一般。
何泉不解的问他,“荣国夫人送来这些是何意?”
何泉不明白,但是他怎会不明白!
诗经有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是想告诉他,她是不会更改心意的。
都说帝王无情,可谁又知道,他炽热的深情,却换不到她回眸一眼。他肩负江山,赢得天下,手握盛世,竟未能得到她半寸倾心。相处十数载,到头来,还是各自天涯。
昨夜,说是为她送行,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将自己灌醉。醉了,便没有了离别之痛;醉了,也没有了送别之苦。
别人不解,但是她懂。他很感激她临行前,没有将他叫醒。
那日,梅汐与冷冽相拥而亡,临死前说,今生今世求不得,愿修来生来世。
他也很想问她,今生不可求,可否求来世?好多次话到嘴边,终又咽了回去。他害怕,她的回答,是来生来世都许了那个人。
他宁可不问,至少还留给自己一个希望;一如他让何泉送给她的腰牌,明知道,此生她不会再回邺城和长安,也不会再进宫,他还是要送给她。知道她已收下,他忽然之间有些感动她的成全,此生,他又多了一个念想。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里。霍然之间,天地为零。
明明是三月的天气,却有着九月的萧索,腊月的阴寒。
回眸处,人去楼空,从此,他的身边再无人唤他四哥。落雪轩的桃花,随风乱舞,依旧飘零,一如他的心,从此,无处着落。
自此以后,长安的玉安宫,邺城的落雪轩,将会是他的桃源之处,华胥之梦。
☆、悲欢离合传奇一生 无语尽付说书之人
芳菲争艳三月里,不及梨花一树白。
溪儿站在梨树下,看着欺霜胜雪的梨花,淡香浮动四周,盈满广袖。
她从未想过朔州也有一个连枝苑,听蓝姨说,连枝苑这个名字是姑父亲自题的。梨花院落,松影寒塘,这是邺城宫中的连枝苑所没有的。
伫倚阑干,驻目而望,一片花瓣飞离枝头,清冷飘摇,溪儿心中蓦地抽紧,梨花一袭白纱漫卷摇曳,美的炫目,可终是逃不过,春雨迎来夏月时的归去;当秋风送走乱黄,冬雪纷纷后,也只能,碾作泥土化作尘。
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女子一袭白衣,雪作广袖云作裳。长发及腰,青丝如绸,潋滟生辉,似从山水画中走出,瞬间令天地失色,携着春风清辉,翩然而至。
女子对溪儿温柔一笑,尽显慈爱。莲步生花,向梨树走去。溪儿从屋里搬来凳子,走到梨树下时,微微一滞。
梨花像似知道女子来了,尽情纷落,落了女子满身,若不是近看,还以为女子一身白衣,竟是梨花裁成。
溪儿放下凳子,扶着女子坐下,“姑母,溪儿为你梳头。”
“好。”玉清取出椴木人像和刻刀,一刀一刀雕刻起来。
溪儿看着姑母认真的样子,莞尔一笑。自来到朔州,每日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姑母梳头。每次梳头时,姑母都会刻小像。
玉梳滑过青丝,长发一束束绾起,乌发深处,已被白雪层林尽染。
蓝姨说,姑母的乌发如她的话一样,越来越少,是心病所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姑母的系铃人早已离去。
溪儿绾起最后一束长发,插上梨花并蒂双开的玉簪,“姑母,好了。”
玉清摸摸发髻和玉簪,“好看么?”
“好看。”
“他也说好看。”
溪儿知道,姑母口中他是姑父——前朝顺成皇帝,高演。
刀笔生花,玉清手中的人像已惟妙惟肖,“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