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来,每当晴子看到这张设计图,心情总是会无来由的低落,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蜜……是一种说不出的错综复杂的心情……
晴子叹气。“我不知道为何我这么喜欢这张设计图,喜欢到不愿把它商品化,变成人人都可以拥有的香水瓶。潜意识里,我渴望它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而它的背后似乎也有一段回忆,一段我最渴望的回忆──就是我的过去!”
她的眼睛泛起泪光。“我真的叫做森田晴子吗?尚未在雪地昏迷前,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在哪里上班?有什么样的朋友……没有一个人希望活在无知之中,连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太可悲了……”
根据警察给她的住址,森田晴子曾回到那个偏僻的石狩渔村,也找到了她的老家。但,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
那个清冷的家中只有嫂嫂一个人,据嫂嫂说,她的双亲早逝,而她早就离开石狩到大城市去工作了,很少回家乡。
至于她的亲哥哥,则是远洋船员,跑船去了,至少要过个五、六年才会回日本。
更令晴子绝望的是嫂嫂友香子的态度,她看她的眼神好陌生,陌生到让晴子认为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而且不知为何,友香子的眼神一直不敢与晴子正视,她像是在逃避什么似地,一再闪烁言词。
而当晴子要求看看自己以前的相片时,友香子的回答更令她灰心。她说老家曾经经历一次严重火灾,能烧的东西几乎全烧毁了。目前的房子是重建的,所以,屋内没有半张晴子的照片,连一张都没有!
不是晴子想怀疑警方给她的资料,或是拒绝承认友香子是自己的亲人,但,在那个屋子里,晴子越待越感到陌生,她感受不到半点家的气息,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到最后,当晴子告辞欲离去时,友香子的表情竟然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那种气氛……让晴子深刻地觉得友香子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
为什么?
晴子真的不明白,友香子真的是自己的大嫂吗?为何她的态度如此陌生而紧张?更令她迷惑的是:石狩这个渔村真的是她出生、并成长的故乡吗?
这四年来,她回到石狩几次,刻意走遍大街小巷,只求找回一丝丝的记忆。但,没有!每一次的返乡只是带给她更大的绝望和迷惘。
连走在路上,都没有半个路人热情地过来跟她打招呼……
如果这里真的是她待了至少十几年的故乡,为何没有一草一木可以唤起她的情感?为何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拥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故乡的月色、故乡的海风……应该可以牵动她内心最隐密的思绪及回忆,但没有,没有!
替发呆的晴子又倒了杯热茶,松冈里穗问:“那么,你是为了寻找记忆,而决定出产这款香水瓶吗?”她可以理解晴子极端渴望找回记忆的心情,没有回忆的人生就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的灵魂,整个人空空荡荡的。
“不仅如此……”晴子的眼神中掠过许多情感,缓缓地道。“我最近常作一个梦。”
“梦?”
“是的。”晴子闭上眼。“其实这四年来,我常作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梦,梦中常出现许多我从没见过的景物,有时还会出现人的面孔,但总是一闪而过……太快了!让我无法清楚地捕捉!”
轻抚着素描本上的香水瓶草图,她的声音更加低回。“我常常梦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但总是有一团黑雾笼罩着他,我越是想看清他的脸,那黑雾就更浓密……在梦中,许多奇异的画面快速地交错着,我好像一直往前跑,努力地往前跑,想追赶陷入黑雾的男人。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香水瓶,就是我所画出的这种款式……”
她的表情揉入痛苦。“我好想追赶上那个男人,解开这一团谜,我隐约知道……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告诉我,我真正的身世!但,每当我快要追上他时,黑雾就会一直转红、转红,变成最骇人的猩红!”
深深吸了一口气,晴子停顿好久,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血!我的梦里全是血!那个男人的脸上也全是血……我甚至可以闻到那强烈的血腥味,香水瓶掉在地上破裂了,碎裂声直接敲入我心底……梦中的我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望着那浑身是血的男人痛哭!从头到尾,我都无法看清他的脸……”
她越讲声音越低,双手紧紧交握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里穗,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我并不觉得这只是一个噩梦,我有一个好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梦中的事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包括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老天!我到底有什么过去?为什么?为何我会一直作这样的梦……”
里穗不忍地紧抱住她。“没事的,晴子,你不要胡思乱想,那只是一个梦啊!”这个梦境听起来太过可怕而悲伤,里穗可不希望那真是晴子曾发生过的事。
像是要驱走晴子脸上的忧伤,里穗刻意以轻松的语气道:“这张草图,我会在明天交给跟我们一直合作的工厂制造,你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了。对了,这款香水瓶你打算生产几只?首批先制造个五十只好不好?这瓶子实在太美了,单是图稿就美得令人心动,我相信成品一出来绝对会造成大抢购!”
晴子的表情很奇特。“不,我不打算大量生产它。里穗,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只做一只!”
“一只?”里穗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晴子点点头。“我知道这样做很疯狂且亏本,因为单是开模费用就很不划算。而且,我……不打算贩售它!它是非卖品,我只想把它放在橱窗里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