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右卫门听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席话听来和家康的深藏不露截然相反,一听这话,眼前就仿佛出现了被杀得丢盔弃甲的武田军。
“不错不错,小鬼有小鬼的勇敢家臣。你回城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记着,一定要活着回去。就说我们立刻就到。哎呀,真是太辛苦你了。”
谁都知道,织田有两万兵力,而家康只有八千,说是四万大军有些夸张,可是,这话从信长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奇怪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遵命,我们一定血战到底!那么,就此告辞。”
“你去吧。”信长的声音还是像斥责下属那样大。说完,他回头看看家康,哈哈大笑:“时不我待啊,滨松大人。”
家康轻轻地点点头,默默地望着远去的、看起来有点毛手毛脚的强右卫门。
第二日,十七日,穴山玄蕃头从药王寺山的武田胜赖的帅帐走出来,极不高兴地催马赶回自己的营帐。胜赖依然为长筱这根硬骨头而头痛。
区区一座小城,在战略上也没有多大意义,但就是拿不下。原本打算留一部分兵力在此,其余的前去攻打冈崎或者滨松,可是,和大贺弥四郎的密约的失败却死死禁锢了胜赖的头脑。别人越是反对,他越是坚持:“连区区一座小城都拿不下,今后如何号令天下?后人一定会这样笑话我。就是德川、织田二人的主力军赶来决战,我军也未必会败。”
这时候,有人小声道:“如此一来,武田氏灭亡的日子就为时不久了。”可是,由于胜赖请出了传家宝旗,大家都不敢冒死进谏。
玄蕃头的阵营在城南逍遥轩的右面。此时他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交给随从:“大家都给我小心点,今天早晨又有人在雁峰山上点起奇怪的烟火。”贴身侍卫河原弥六郎接过缰绳,突然觉得从身边走过的那队民夫有点不大对劲。“喂喂,你是哪里来的?”五六十个民夫扛着防弹竹捆走过去,弥六郎指着其中一名男子高声喝道。正要进帐的玄蕃头也闻声走了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我是有海村的百姓,叫茂兵卫。”
弥六郎呼哧呼哧走过去。“此人形迹可疑,一定是乘机混进来的,给我抓起来!”说着,一手抓住那个自称茂兵卫的民夫的头发,将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
旁边的五六名侍卫闻风冲了上去。只见那个百姓打扮的人一把推开两名侍卫,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对准玄蕃头就刺。玄蕃头把马鞔往旁边一甩,闪到左边。弥六郎眼疾手快,从后面冲上来,把缰绳抛向这名男子的脚踝。这人腿被绊住,一下子扑倒在地。玄蕃头的坐骑受到惊吓,也两眼圆睁,围着这名男子乱转。
侍卫们趁机一拥而上,眨眼间,就把此人五花大绑,抓了起来。
“混账王八蛋!居然敢来行刺。我们的民夫脚上都锁着褐色的脚镣,而你的却是浅黄色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哼!”弥六郎得意地晃晃肩膀问,被绑的那人却不屑一顾。
“你是个武士吧。告诉你,我也是武士。”
“我看一点儿也不像。”那名男子在地上盘腿而坐,满脸鄙夷,“我乃奥平九八郎的家臣鸟居强右卫门。哼!”
“什么,你是奥平的家臣?”玄蕃头非常吃惊,连忙走上前去,“你是想夹在民夫当中混进城去?”
“不是进去,而是回去。”强右卫门满脸是汗,在烈日下闪闪发光,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再过一两天长筱就要陷落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再过一两天……”强右卫门哈哈大笑,“长筱城会陷落?笑话!再过一两天,织田、德川的四万大军就会滚滚杀来,嘿嘿……”
穴山玄蕃头一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今天早晨是你在雁峰山上点的烟火?”
“不仅是今天早晨,十五早晨,也是我点的。”
“你出城是去请援兵的?”
“哈哈哈……”强右卫门又大笑起来,“不是去请,而是去确认一下援军是不是来了。见到织田大人了,也见到德川大人了。我还点了烟火通知城里,难道你们没有察觉到城里的变化吗?”
“弥六郎。”玄蕃头把视线从强右卫门身上移开,对河原弥六郎喝道:“把这厮带到胜赖大人的大营去!等等,我也去,别让他溜了。”
“遵命。”强右卫门丝毫没有反抗的样子,仍然嘻嘻哈哈,神情凛然。他被反绑着骑在马上,在炎炎烈日下被带往胜赖的大营。刚刚被抓的时候,他还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什么都不再想了,身子像被抛向蓝天,心里无比敞亮。
胜赖的营前人喊马嘶,好不热闹。重重包围,水泄不通,居然有人能够闯出去,大家非常吃惊,又听说德川、织田的联军很快就要杀到长筱来,众人更是无比惊愕。眨眼闾,整个阵营像炸了锅一样,从大将到士兵都慌乱起来。
强右卫门被带到胜赖的帐外,汗水早已在他的四方脸上结成盐粒。胜赖盯着他问道:“你叫鸟居强右卫门?”
“是又怎样!”
“爽快!”
“承蒙您夸奖。”
“冲破重重险阻出去,还要赶回来与大家同生共死,精神可嘉。”
“过奖了。奥平家的家臣,如我这样的比比皆是。”
“哼!不要再耍嘴皮子了。穴山,这个人先留在我这里,我要好好地犒劳犒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