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刚待开口,信长却吩咐近侍:“听说木曾义昌来了,叫他进来。”
当义昌被领进来,家康就不得不像是信长的旗下大将,侍立在左侧。木曾义昌看见幔帐内家康和梅雪侍立在一旁,非常恭敬,立刻说要送给信长两匹骏马。
“哦。那可太好了!给木曾回礼。”信长说完,长谷川宗仁把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和黄金百锭回赠给义昌。
实际上,穴山梅雪也想献上一匹好马,并已特意让人牵来了。木曾义昌退下后,家康报告了献马之事。
“啊,哦。”信长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淡淡地瞥了梅雪一眼,立刻转变了话题,“我听说家康有个家臣,名叫长坂血枪九郎。”
“大人所言不差,此人祖祖辈辈一直是本家的家臣,使得一手好枪。”
“听说此人花了七天七夜,才把武田的一员大将劝降,这个血枪九郎现在来了没有?”
信长明知穴山梅雪是降将,却偏偏说这些,真是对他的莫大讽刺。家康飞快地看了梅雪一眼,只见梅雪低着头,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那个叫血枪九郎的,你若带来了,我想见他一见。听说多亏此人,家康后来的战役才都旗开得胜。我想听听他七天七夜,都说了些什么,顺便褒奖一下。把他给我叫来。”
家康心里突然一阵刺痛,低声答道:“此人还没到达这里。”
这当然是在撒谎。可是,无论如何,梅雪是武田一族中有名的大将,其母乃是信玄的姐姐,其妻是信玄的女儿。而对这些一清二楚的信长,却要把血枪九郎叫来,让他讲一讲苦口婆心劝降的经过,这分明是轻视了梅雪投降。到底为什么呢?家康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根本。尽管信长灭掉了武田,可是武田的残余势力却和家康的势力结合到了一起。信长担心这些残余势力会盘根错节,继续发展。以前那个褒贬分明、雷厉风行的信长如今已不见了……
“哦。还没有赶到?真是遗憾!”信长做出一副遗憾之态,咂咂嘴巴,取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刀放在家康面前,“你回去告诉血枪,说信长对他很是佩服,赠他此刀。既然是你的家臣,那就和我的家臣一样。”
“多谢。”家康施了一礼。他突然想到,信长近来的变化,都是因为他把自己看作一个“天下人”从而开始自负。
“既是你的家臣,那就和我的家臣一样。”这话听来和称家康为三河的亲戚时,语气已大不相同了。他自己是天下的号令者,家康是他的家臣,血枪九郎则是家臣的家臣。家康分明感到了这种言外之意。
“那么,被血枪九郎说服,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人是谁啊?”
“……”
“在甲府曾听信忠说起过,可是一不留神忘记了。那个人一定也很感激你吧。”
“大人,恕在下冒昧。”梅雪终于忍不住了,“被长坂血枪九郎说服,至今深感耻辱的就是不才——穴山梅雪人道。”
“哦?”信长故意做出一副不知之态,“原来是你,哎呀,这,这,真是多有得罪。”
梅雪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住地哆嗦,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滚了下来。家康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插了一句:“松尾的小笠原已经来到阵中,我们就告辞了。”言罢,出了信长的营帐,默默地等着穴山梅雪退出。
阵营的前面,小笠原扫部大夫赠予信长的骏马和穴山梅雪牵来的骏马并排拴在杉树底下。梅雪最后才把赠马之事禀告信长,因此迟了一步出来。
“看见信长公的威势了吧?”家康装作心平气和,指着两匹骏马旁边,还在不断赶来进贡的马群道。
那是北条氏政派端山大膳大夫师治为使者,和江川酒白鸟一起,以马粮的名义送来的一千袋米。对于这祥的礼物,恐怕信长连看都不看一眼。何况这次交战中,氏政只派了少数人马出兵骏河,信长对此似乎大为不满。
以前,信长有一个癖好,即使别人向他表示一点点好意,他都十分夸张地接受。如今,正好相反。这大概也是他作为一个天下人自负的缘故吧。在这个位置,放眼望去,所有的美意都是理所当然的,多么精美的礼品都是别人应该孝敬的。这个性子,似乎足利幕府最后一位将军义昭身上也有。义昭虽然没有任何实力了,可是还以号令者自居,结果到处碰钉子。胜赖也似有这样的错觉。
家康把这些教训铭记在心。近侍给他牵来了马,他却仍然环视着四周堆积如山的赠礼,一动不动。穴山梅雪站在他的旁边,心里在暗暗地比较信长和家康。
“梅雪。”家康说道,“你特意来给我带路,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胜赖父子和信丰的首级,好像要被送到京城示众啊。”
“他们是织田家的宿敌,所以……”
“我也从信玄公那里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