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天夜里由堀秀政再次派出使者,催促倩孝前来参战,可他还没有从大坂赶来,可是,秀吉依然认为不会有什么异常,世人没有不赞同他的讨逆决战的。因此,仅仅为了脸面,信孝也不能不行动,这些都在计算之中,所以,在会议上并未特意提起这件事。
虽说是会议,仍然是秀吉一个人唱主角。无论是池田信辉、信辉的儿子元助,还是堀秀政,都只有听着。秀吉再次把他的安排给大家通报了一遍。
右翼军 (靠近淀川河岸)池田信辉、加藤光泰、木村隼人、中村一氏。
中路军 (中央大道)高山右近、中川清秀、堀秀政。
左翼军 (靠近山的一侧)羽柴秀长、黑田官兵卫、神子田正治。
后备部队 秀吉及神户信孝、丹羽长秀。
众将明白了布局之后,全军立刻出击。此为辰时左右。到处号角长鸣,人喊马嘶。虽然天空并非万里无云,可已酷热难当了,海风挟着浓重的湿气吹过来,旌旗招展,盔甲哗哗作响。
“运送物资的船队已经填满了淀川。我们也应该在今日之内到达富田。将士们,加油啊!”秀吉回头看了一眼蜂须贺彦右卫门和秀胜,大声喊道。接着,他飞身上马,一时不知又想到什么“有一事忘了告诉大家。明智方的四王天政孝刚刚来到这里观光,看到我军的威武阵容,吓得慌忙逃了回去。”这样的情报究竟是真是假,没人知道。说完,秀吉悠然地催马向中川清秀的居城茨木奔去。
这次的先头部队是堀秀政一行,然后左翼部队跟着出发,官道上全是人马。大道两边送行的居民,大概绝不会对秀吉抱有反感。
离开送行的人群,来到梅雨期间贮满了雨水的水田之侧,秀吉把手搭在额前,张望着跟来的右翼部队。这时候,故作的轻松已经不见了,冷峻的皱纹爬到了秀吉的面颊。
风吹得旗帜裹到了旗手身上,太阳偶尔露出脸来。这位总大将的眼里放着夺目的光,似乎要把人看穿。“秀吉,决定你命运的日子终于来了。干得不错,好样的!”虽也夸奖别人,自夸却是秀吉的习惯。
队伍浩浩荡荡,像一条长龙,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这不正是绘于大地上的秀吉的长虹吗?如果按照计剡,信孝和丹羽的七千人马赶来汇合,大军的总人数便可超过三万。而且,控制着河道的堺港,以及大坂的淀屋,也都作了周密的部署。
秀吉甚至异想天开,如光秀的头上没有被冠以逆贼名义,说不定也会失去战斗的意志,前来投降呢。
到达茨木的时候,中川清秀似还要跟高山右近争夺前锋,已向前进发了。从不断汇集的情报来看,明智一方的准备似乎并不充分。
秀吉指挥着自己在大地上的长虹不断前进。当天晚上,队伍在高规和茨木之间的富田宿营。两军决战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如果一鼓作气,继续前进,人马就会过于疲劳。但这些却不是秀吉在这里停留的根本原因。
“你们知道今晚我为何要在此整顿人马?”安营扎寨后,秀吉坐在侍卫燃起的火堆旁,对大家道。
篝火的周围有蜂须贺彦右卫门,还有福岛市松、山内猪右卫门等,大家都眨着眼睛,看着秀吉。
“不明白吧。”还没等大家考虑,秀吉就封住了大家的嘴巴,“这是我体贴有情有义的信孝。”
“哦,筑前守是在此等候信孝大人了?”山内猪右卫门问道。
“对。还是一丰有眼力。”秀吉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大家想想,父亲被逼自尽,信孝心中会怎样?一定深感耻辱。他现在恨不能一刀就结果光秀的性命,为父亲报仇雪恨……”
这时,一旁的大村幽古慌忙取出了纸笔。如此有情有义之言,此时不仔细地记下来让它流芳后世,更待何时!幽古已把这看成了自己的使命。
秀吉瞥了幽古一眼,继续道:“如不体谅信孝的心情,我独自一人贸然进军,剿灭了逆贼光秀,后人就会嘲笑说秀吉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人情世故,我才强压心中焦急,在此耐心等候。我相信,明天信孝定会赶来。到时候,秀吉必定会拉着信孝的手痛哭流涕,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时,大家休要笑话我。秀吉就是这样的人,打起仗来坚强无比,可是,情意上却生来脆弱。”
大敌当前的秀吉,又在偷空找乐子。这些话是真是假,他是与生俱来的谎言家还是诚实人,甚至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已经半夜了,天上乌云笼罩。野营的人们燃起一堆堆篝火,于是,地上又有了一条巨大的虹在蜿蜒盘旋。
第三十三章 山崎合战
十三日拂晓,由于羽柴秀吉一方的高山、中川勇猛进击,两军决战的前战开打。
最先发起进攻的高山右近,进入通往京城的狭地山崎町,占领了关隘。后面的中川清秀也不甘示弱。“看来不能跟在高山的后方。”他一展武士的豪迈气概,在天亮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了山崎左前方的天王山。
明智光秀和秀吉的军队不断展开激烈的混战。一听说山崎和天王山被敌人攻取,坐在床几上的光秀陷入了沉思。
本来梅雨已经停了,可是,十三日的黎明时分起,又淅渐沥沥地下了起来。下鸟羽的天气原本十分闷热,如此一来,光秀的大营又像蒸笼一样热了起来。“看来,我不亲临前线是不行了。立刻传令,让主力部队即刻赶往胜龙寺城前方的御坊塚!”光秀下完命令,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叹了口气。以前,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在战术上逊于秀吉。可是,等到双方一交手,他才发现,处处都让对方占了上风。
秀吉从中国撤回来以后,十一日抵达尼崎,十二日到达富田,十三日进攻山崎,攻势如此神速,实令光秀意想不到。更严重的是,对方步步紧逼,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光秀于初八从安土城出发,返回坂本,初九接受王公大臣的迎拜,进入京都。然后,向皇宫敬献白银五百锭,向五山寺庙和大德寺各捐献一百锭,绐作为敕使来到安土的吉田兼见白银五十锭。谨慎的光秀在捐献赏赐的时候,秀吉还在中国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是,到了初十,光秀从京城出发,到达山城八幡附近洞岭之时,光秀满以为会从大和赶来投奔的筒井顺庆却没有到来。十一早晨,反而听到秀吉已经抵达尼崎的恶讯。
事已至此,在洞岭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布阵。于是,十一日,光秀再次返回下鸟羽,重新部署所有兵力。连接胜龙寺和八幡的线路——山崎狭地已经被扼制,这样,向对方挑起决战的余地也没有了,局势已经演变成光秀要如何、在哪里防止秀吉攻入京都。
清晨,光秀一直默默不语,没有迅速前进,是因为一直在等待近江的援军。可是,援军没有到达,却传来了中川清秀已进攻到天工山的消息。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也要赶到御坊塚,在河对面的淀城和胜龙寺一带阻击敌人的进攻。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人们恐会笑话光秀是根本无法和秀吉相比的凡夫俗子。
“已经准备就绪。”
“好。”光秀站了起来,望着天空的霏霏淫雨,想起自己现在竟然连块固定的阵地都没有,仿佛听见众将士的怨言从四处传来,心口不禁一阵发闷。他最大的失算就是低估了信长的“人气”。
对于光秀而言,信长是一个残暴无比的暴君。不仅如此,在细川、筒井等光秀的亲戚们眼中,他更是一个暴君。甚至在家康、柴田胜家、现在的秀吉看来,信长也无疑是个猜疑心重、穷兵黩武、令人一刻都不能麻痹大意的暴君。
林佐渡、佐久间信盛、荒木村重等,被信长抹杀功勋的家臣已有无数。可以说,光秀既为上面这些人报了仇,又消除了现在战战兢兢服侍信长的人们心中的不安,使他们得以安心地经营领地,所以,虽然表面上他们的态度不甚了了,可是内心,应该对光秀万分感激。
如果这样一想,弑主不但不是恶行,反而成了除掉暴君的义举。他应该给人们留下这样的一个即象。可是事与愿违。正当光秀为皇宫、大臣、京都市民的感情,还有一些琐碎之事而担忧时,讨伐逆贼的大军已铺天盖地杀到了眼前。
信长似乎不像光秀想象的那样,是一个令人人不能自安的无道暴君。被信长杀掉了亲生儿子的家康没有动,光秀坚信必定会和自己结盟的细川父子也没有动。岂止这些,就连一直对自己死心塌地、已经从大和向近江出兵的筒井顺庆,到了九日,态度突然大变。光秀已特意出兵到洞岭催促,他却依然没有出来接应。
光秀一边驱马向久我畦奔进,一边思索。想给秀吉迎头一击,那无论如何得夺回天王山。一方面,在天王山压制秀吉的左翼,另一方面,从淀城出兵,压迫秀吉山崎官道的主力……这样,秀吉腹背受敌,进军速度自然大大减缓。在此期间,他的重将明智左马助春光会率领援军从近江赶来。然后双方展开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