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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第1页)

心。她不知道自己也没有在呼吸,耳边响起轰鸣,已经睁不开眼睛,肌肉僵硬,关节结冰。她被埋在自己的血里,找不到缝隙,寻不到氧气。

她真的想听听他的声音,手指在血水里爬行,磨过一毫米,一厘米,手臂被坠在水里,浮力没有任何意义,她只剩下不死的心。用自己的手弄脏马桶光洁的外壁,手机在上面,有一种磁性,索着她最后的清醒。

她的手肘立在水里,手指像冬日里的枯枝节次突出,点着手机上刚硬的键子,像一块岩石刻在土地。她把手机靠在耳边,手无法控制地拖着手机从耳边往下滑。她努力听,打破轰鸣,嘟嘟声,她撑不了太久,距离太短。她想转一下身,让手机多响几秒。动不了,动不了。

终于接通,

“你快来,快来”

手松了下来,手机冒着泡在水里沉底,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冰凉的地面,枯枝脆弱不堪,在水里打起几串水花,笔直顿挫。她不知道,她闭眼的时候,哭了,泪是唯一热的。

手机死了,再没声音。

血水流了出去,有人撞开门,看见她在水里,像一具浮尸,白白的。

他在机场的路上听她最后的话,跑着跳上飞机,却还是没有一句话。她到底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呼吸太轻。

几个小时,从白天到黑夜,他终于忐忑不安。

他见到她时,她尸骨未寒。

子宫碎了,血淹了内脏,淹了孩子。

孩子被从她的肚子里拉出来,不用管她的死活,没有了生的痕迹。肚子被切开,孩子被母亲的血呛得奄奄一息,全身紫青。

是个女孩,如她的意,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他捡起那条在马桶里游泳的鱼,浴室地面上被淹死的手机。血水还没有清理,在地板上烙着印,直的,弯的,方的,圆的,长长短短,她小小的身形被刻在地面,唯有肚子突出了边。他在浴室里沿着墙旋转,走过浴室的每一点想象着那画面。她的挣扎显而易见。她当时的欢笑居然跳出来,在他耳畔。他不知道她见过那么美的夕阳,睡过那么爽的风,只是他听见了那阵轰鸣,原来那么震耳欲聋。

她活的时候,是一朵风干的罂花,干枯乏味,如今,她死了却异常丰满,鲜润且充满血色。

他看着她,眨都不眨眼。梦塌陷之前,再多一点时间,她说过的若没有生的运气,就让死变成奇迹。她就在他面前,在他耳畔,碎成一段一段,破成一片一片,把血流干,用泪填满。

他,离去或者归来,都是死来接风,场面有些失控。他,断了一个又一个。他看着她肚子是的十字伤口,里面像不见底的黑洞,血已僵硬,绣着无法掩饰的丑陋。他唯一没有抚过的她身上的伤口,原来就这样要了她的命。肚子扁了,皮肤没来得及收缩,互相搭着,挨得很近很近。

没有人知道她想不想死。罂花可以不被捡起,但忍不下被抛弃,轮到头上时只有一死了之。罂花重生的方式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有人找他算账,她的家人都死在她前面。

他亲自给她刻碑,续不长她戛然而止的生命线。

她躺在水晶棺里,陪他一起等那个孩子的明天。才七个月,携柩而降,向死而生的孩子,不会呼吸,不会吮吸,睁不开眼睛,居然也是一条命。

她躺在里面,他仔细端详她的脸。女人为了什么死的,为了他么,还是为了他的孩子。他守着她,甚至吃饭睡觉,别人看来疯了一样,他只是想趁她还在自己身边,趁她还没有腐烂,替她想明白,给她答案,让她走好。沈女士死了,她就不在了,那么顺从命运的安排,死在他再见到她之前,好像她也知道使命完结,一切都该归零。她不过是沈女士刻在他身上的伤口,让他痛,让他疼,终归不会去握她的手。他只是去乞求沈女士,求沈女士放手,和她无关的。沈女士放了他,他便再也看不见她了,她没办法再让他痛,只有一个人守着丑陋,看他沿着路往回走,看不下去时只能碎了自己挡他的脚步。

他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有着不负责任的根。

孩子比母亲坚强,从一开始就是,和母亲一样的肤色,其余的都看不清,身上架着许多机器撑着命,小小的指头卷着,远远看去,像基因突变的大耗子,皱皱的,一团一团的。小胸脯呼扇呼扇,吸自己的气,很倔强的神情。

他是她的父亲。

孩子被推进抢救室,不知道它会选择父亲还是母亲。

死人比活人清醒,她不会带走女儿,要让她留在他身边。

不可否认,他真的钟爱那肤色,望着孩子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心得。天娇的死一下子都凝在孩子身上,它陪着母亲走过最后的时刻,等到母亲的子宫碎了,它还活着。他忽然很爱这个孩子,觉得一切都值得。

死人总要成灰,他抱着熟睡的女儿,打开棺盖,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她没了命也没能见上孩子一面,今天她就要被贴在冷冷的石碑上,他还是不忍心。孩子在冷气中很快醒来,在她耳边哭得很响,他俯下身,对着棺中的女人,

“我们的女儿叫念盈,思念满盈”

孩子被抱起来,他看出她心里的不舍,取了左手的血红樱换女儿一命。在她额头一吻,两人都冷冰冰。

他习惯了一程又一程,这女人死了都没看清。

生命里的寂静从不让他忧心,他单单收了她的骨灰把她一个人放在地下,放了一束花,白色,鞠了一躬,抱着女儿,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面对她的死,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他像完成一个自己的任务一样为那个女人收尸,她死了,反倒真实了,他总可以承认她是他的女人了。

左手镂空了,无名指闲逛着,他又活了一次。

孩子却是活的,鲜活的,在保温箱里悠悠地吮着自己的手指头,医生说这孩子虽然早产,体质却非常好,属于生命力极强的少数,已经会吮吸了,每天一个人偷偷练习,成绩突飞猛进。

她占了她母亲的命,生来很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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