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拳匪根本就是非人的恶兽,真恨不得一股脑杀个干净!”
东路军副都督,第五军副统制冯一定紧握双拳,双目赤红。
他统领的这支部队正陷入数万“团结拳”的包围中,看起来危险,实际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从天津城撤出来到现在,队伍不过伤了十来人,可那些热血上头,妄图冲击阻击阵线的拳民已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现在这数万拳民只敢聚在半里一里之外,使劲地放着鸟枪土炮,仿佛靠着这热闹劲就能把英华军队惊跑。
从塘沽到北京城的路线,冯一定已经率军走过两次,这一次物事依旧,人却不同了。这些从直隶乡间聚来的拳民凶残愚昧,围攻塘沽不得,转向天津城,见非清人衣冠的人就杀,见不认识的东西就砸,发展到后来,干脆见屋子就烧。
天津城受塘沽港南北融汇的影响,城中英华商货盛行,大多数民人还都换了英华民人装束,除了英华所建的天庙、医院和学堂外,当地也群起仿效,建了不少医院学堂。
当第五军自海上而来时,北直隶的团结拳也高呼着保清灭英的口号,一股股聚到天津府,天津城顿时成了人间地狱。张应和冯一定的第五军不仅没能迅速北进,反而成了救火队,不停地分出师营,先是救护英华民人,接着救护无辜清人。而塘沽也已成一座庞大的难民营,至少聚了十来万被团结拳祸害得家破人亡的平民。
在这种形势下,继续北进也不是不行,团结拳在军事上对第五军没有致命威胁,麻烦的就是后勤保障。而团结拳的成员大多数都是被裹挟来的贫苦农人,要下狠手一股脑剿杀了,跟着第五军来的国中民人,尤其是报界人士就有话题鼓噪了。
因此在此刻,尽管冯一定一声令下,就能将这些拳民杀得血流成河,他也只能压住这股炽热之念,就护住最后一批从天津城救出来的民人回塘沽。如此时张应在塘沽的感慨一样,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北伐行营紧急叫停第五军进军,乃至让山西第三军也暂时不进北直隶,就是认识到这一点,英华北伐复土不是征服异族,必须采取军事之外的手段解决团结拳。
“大捷!大捷!南蛮被咱们打跑啦!”
见红衣蓝衣渐渐退入塘沽外架着火炮,拉着铁丝网的壕沟防线后,拳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算什么大捷?当年我在北京城里,可是攻破了总领馆、天庙和英慈院的!南蛮被我们杀得血流成河!”
一处山冈上,保定府“保清定江山拳”,简称保清拳的大师兄何智一身劲装,黑布裹头,鬼头大刀在背,煞是英武雄壮,而他的豪迈之语更让部下们心驰神摇。
“咱们保清拳有大师兄坐镇,前途无量啊!”
“团结拳十八瓢把子没有大师兄,真是太不公平了!”
部下们纷纷攘攘赞颂着何智,何智却很清醒,肚子有些饿了……
见官道旁有座村庄,何智挥手道:“南蛮这一路过去,定也染了沿路的人,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遭毒害的人!直隶的天,就得是清清朗朗,大清的天!走,驱邪去!”
一声令下,数百服色纷杂,挥着单刀扛着锄头提着梭镖的拳民浩浩荡荡杀奔村庄。
“用蛮子钱?该死!”
“这是南蛮的自来火,二蛮子!”
“还狡辩?你们家窗户贴的是什么?不是纸,是南蛮的玻璃!说你们是二蛮子还敢喊冤!?”
拳民涌入村子,个个眼中喷火,果然!如大师兄所说,这里也满是南蛮的妖魔之物,用这些东西的人自然也再不是人,成了二蛮子,二蛮子就是小妖魔,杀!
村子里哭嚎声一片,村人本是老实巴交的农人,种地之外,靠着邻近这几年新修的官道,运货住人,都脱了贫,但从不认为自己跟南蛮有什么瓜葛。官府来收“灭蛮银”时,还家家户户踊跃认捐,邻近村人都逃去了塘沽,他们还自觉置身事外。却没想团结拳一来,指着一丁点东西,就给他们扣上了二蛮子的大帽子,而且举手就杀,毫不迟疑。
一对年轻夫妇凄声求饶,拳民倒还真没在这对农人夫妇身上找出点什么东西,何智在一边瞅着那农妇倒是有点身段,随口道:“那女人,你身上的衣服是南蛮布缝的吧!”
部下们附和道:“定是南蛮的,扯下来仔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