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歇在了香烛铺里。
夜间的小镇非常静谧,可他没有这种感觉。
头一阵阵地在抽痛,像是不癫狂个撕心裂肺绝不罢休一样,而四肢却又像瘫在床上的肉块,与床粘黏在了一起,动一动都像肉从骨头上脱离了一样。
谢礼扫了眼虚空中的生命倒计时。
他有点担心,这具身体越来越沉重了,几天来无论他怎么尽力,每天至多也就能往肚子里塞进去鸽子蛋大的一小块馒头,水也喝不下几口。
他恐怕撑不到倒计时那么久的时间。
他略微闭上眼在休息,维持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里。
睡眠对他来说又奢侈又让人恐惧。
这一夜再没听见敲锣的声音,不知是无人死亡,还是大家已经习惯了死亡。
天还没亮谢礼便起来了,他先去棺材铺和棺材店老板问好,询问了昨日买棺材的具体人数,又确认了店老板还有印象的死亡的人是哪些,住在哪里,与余可昨日勾出的位置做了校对。
回到店里后又和香烛铺老板一起用过早餐,他便出发前往沈家。
沈益箴已经候在大门口,看起来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看他的模样,似乎有几分紧张。
钱管家也等在了大门口,只是低垂着头,眼下乌青,脸色也越发颓白。
和两位打过招呼后,谢礼问候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益箴紧张消退了不少,脸上又染了担忧:“钱夫人昨日试着想给他喂些水进去,却全都吐出来了,如果再找不到原因,可能……”
谢礼看了一会沈益箴,似乎在确认他的担忧是不是发自内心一样。
沈益箴面不改色,坦然地接受着他的打量。
最后谢礼收回目光,问:“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才到,不如我们闲聊几句?”
“谢先生想聊什么?”沈益箴语气和缓亲切。
谢礼:“聊一聊沈公子对钱管家用自己孩子取代你身份的看法。”
沈益箴顿了顿,略低垂了眉眼,很快又重新看谢礼,自嘲地说:“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呀。”
钱管家闻言更是歉疚。
沈益箴却笑了笑:“这件事说起来只能怪我没挑好时候出生。丫鬟与守卫看护不当,可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钱夫人虽有私心,管家却是为了沈家、为了我爹和大哥,我大哥都尚且难对钱管家提出责备,我就更没什么资格了,再说了,那时候大家也不知道我还活着。”
“之后钱管家遇见我,他完全可以当做不认识我,可他没有,他将我带回,供我吃穿,又请人教导于我,找到机会后,更是想让我恢复真实身份,我又怎么能责备他?换做是我,我都不敢确认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