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将她抬起,逼得扎鲁玛退后。母亲混杂凌乱的卷发离开了我的腿,我徒劳地仍想托住她的头。在母亲剧烈抽搐的胳膊前,多美尼科只是畏缩了一下。他将我的母亲扛在肩上,就像背一袋面粉。母亲的腿踢打着他的胸膛,手锤打着他的后背,但他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停下!”扎鲁玛向其中一个修士喊道。她看到女主人的样子变得非常骇人:头发全都披散开来;更糟糕的是,她还伤到了眼睛,已经肿胀得睁不开了;颧骨也是暗红色的,并且闪着光,应该是淤血。
“把她放下来!”我冲着多美尼科叫嚷道。我试图站起来,但有人踩住了我的裙边,我又一次摔倒在地。
“让她站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人们让出了一块地方,一个强壮的男人俯下身把我扶了起来。我站起来,喘息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陌生人的眼睛,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瘦削,穿着一件参议士的衣服。他是个有地位的人,每两个月就会有十二个像他这样的人被选出来给八位贵族执政官做参议士。他也看了看我,虽然素未谋面,但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像是认识我。
我赶紧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跟着不肯妥协的多美尼科。他已经从人群中分开了一条路。父亲似乎忘记了他现在是在教堂,也跟着多美尼科跑过去,嘱咐他对我母亲细心点。
多美尼科的同事马西亚诺,伸出一只胳膊来帮助扎鲁玛和我。愤怒的扎鲁玛没有说一句话便把他的手推开了,虽然她现在是一颠一跛地前行。我也把他的胳膊推开。但是,马西亚诺依然表现出了一种关切和热情。他看起来不是很强壮,而且岁数也比较大,头发已经所剩不多;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善意的目光。
“放心吧。”他对我说。“夫人现在由上帝亲自照顾着;他会让她转危为安的。”
我没有回应他,继续跟着走。同其他人一样,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跟着多美尼科和他背负着的母亲来到了圣器安置所。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比起圣堂要冷得多。那里人多,所以比较暖和。在这里,我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多美尼科背着我的母亲来到了这里唯一可以让她躺下的地方:一个窄窄的木制桌子。父亲立刻把一块柔软的皮斗篷垫在桌上。修士们刚把母亲抬上桌子,父亲就一把推开他们。这一举动使我非常惊讶;那两个人的呼吸急促起来,互相交换了眼色,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快;我觉得他们会过来打我父亲。
多美尼科的目光闪烁着。但他还是把目光垂了下来,沉重地走开了。马西亚诺依然和我们待在一起,希望能够帮上什么忙。
在母亲被抬过来的途中,她松开了拳头。她不再抽搐了,瘫软在桌子上。父亲将她被鲜血染红了的披肩摘下,盖在她身上。比科伯爵把手放在父亲的肩膀上,想安慰他。
父亲试图通过耸肩让他的手拿开。“上帝怎么能够让这种事情发生呢?”他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为什么吉罗拉莫会让这些畜牲来照顾她?”
比科的语气依然舒缓,但却古怪的僵硬:“多美尼科是一直追随吉罗拉莫的人,你知道的,安东尼奥。或许上帝让卢克利齐娅夫人经受这种痛苦是为了更好地治疗她。她的康复将会说明这一切,要相信这一点,相信上帝的伟大。他不会让我们这样痛苦而又让我们失望。”
“我祈祷不是这样。”我的父亲说道。他用手捂着眼睛。“我无法看到她这个样子。如果她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将无法忍受这种难堪。”
父亲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拿开,看着睡着的母亲。她的面庞是如此的苍白病弱,她的身体就像是蜡像——被黯淡的血污染了的蜡。他轻轻地梳理她额头凌乱的头发;而此时我才有机会看到扎鲁玛,她站在父亲的对面。
扎鲁玛脸上流露出憎恨。这对于一个女仆来说是非常不适当的举动,然而我明白,她就像爱自己的姐妹那样爱着我的母亲,也同样强烈地厌恶我的父亲。直到这一时刻,她才泄露出这种情感。
我心里很困惑。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寻找能够缓解这种痉挛的方法。扎鲁玛的弟弟把头摔坏的事情曾使我相信,母亲的病是自然原因造成的。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一个像我母亲这样虔诚而又温柔的女人,会成为魔鬼的工具吗?
十五分钟过去了,我们这些愁眉不展的人一直等在冰冷的圣器安置所里。
我把披肩裹得更紧些,但是没有太大的作用。我刚才使劲的时候出了汗,现在冰冷异常;我的呼吸凝结起来,在羊毛上面结了一层薄冰。我那可怜的母亲在昏迷中打着寒战,虽然父亲给她垫了披肩和皮外衣。
厚重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我们都转过身来,看到吉罗拉莫站在门口,身旁站着结实的多美尼科。这样看起来,他比在讲道坛上要瘦小很多。
父亲走到母亲身旁,一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在他同吉罗拉莫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凝重,眼睛直直地盯着多美尼科。“我们不需要他。”他用下巴指着多美尼科。